红叶女

红叶女

          慕容秋成了酒，融在一片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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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慕容秋十几岁时，他才知道，他们家为何将房子建在离村子挺远的山坡上。

慕容秋的曾祖父，在清朝雍正年间，为躲避文字狱，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一直往南逃。

逃啊，逃啊，逃到了广西，进了山，正是红叶红透的日子。红叶林的边上散落着几户人家。

慕容秋的曾祖母被满眼的红叶迷住了，说什么也要把家安在这里，于是，他们穿过红叶林，走上山坡，安了家。

从此，每到秋天，推开门，目光所及，便是红叶。

从记事起，慕容秋就天天被父亲逼着读书，就像慕容秋的父亲被他父亲逼着读书一样。

可是，自从身为举人的慕容秋的曾祖父在红叶林中落了脚，家里的书香之火便断了。

慕容秋的祖父不爱读书，慕容秋的父亲不爱读书，慕容秋更不爱读书。

但慕容秋的祖父，以及慕容秋的父亲，像所有的父亲一样，自己不愿意读书，却希望儿子喜欢读书。

孩提时候的慕容秋，最大的梦想就是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伙伴，和伙伴们一起玩儿。

山里的孩子都不读书。他们的书就是大自然。山、水、植物、动物。

慕容秋虽然身去不了村里，但心天天在村里，读书时眼睛看着书，心里做着梦。

好在，每到秋天，他还有红叶。

慕容秋非常喜欢红叶。他久久地走在红叶林中，从一片一片红叶中，找最漂亮的，可往往漂亮得太多，哪片也舍不得丢下。

他的卧室里，到处是红叶，床上，地上，桌上，书中。

哦，还有墙上，起初是一枚一枚地粘到墙上，一个心型，一个花型，一个书型。

后来，便无型，满墙的红叶，配上粗白布的窗帘，简直就是一个闺房。

再后来，慕容秋甚至在睡觉时也不把红叶扫落，而是在红叶上安卧。

他发现，自从卧在红叶上睡觉，许多夜的梦便令他脸红。

再再后来，慕容秋在红叶林中给自己搭了个小木屋，说是为了静静读书。

木屋中，红叶的墙，红叶的床，冷时，烧了红叶来取暖，更多的时候，是将心事写在红叶上，成诗。

写着诗的红叶被他散落到红叶林中。第二天，他再去林中找。可一片也没找到过。

是母亲第一个发现慕容秋有些异常的，于是和他父亲说，应该给他娶门亲了，免得他天天神经兮兮的。

可慕容秋不让家里人给他说亲，他说，有诗书，有红叶陪他一生，足矣。

父母当然不同意，于是，只要见到慕容秋，就会说这事儿。

慕容秋索性长住在他的小木屋里，也不回家吃饭。母亲给送饭了，他就吃，不送的话，他就去林中摘果子。

红叶女

有一天，慕容秋又去红叶林里中找他昨天写在红叶上的诗，一去就是大半天，中间吃了几个野果子。

往他的小木屋走时，人还离着小木屋几十米，便闻到了小木屋里飘来的饭菜香味，慕容秋以为是母亲给送的饭。

推开门一看，铺满红叶的床上坐着个美丽女子。女子白衣白裳，披散的头发如黑瀑布般倾泄在胸前，头上戴着用红叶编织的红叶环。

桌上是精致的几盘素菜，都是林子里长的，有野菜，有菌子，有鲜花，色美，味美，只一眼，便垂涎三尺。

女子笑看着慕容秋。慕容秋静看着女子。都不开言。

女子轻轻地下床，斟满一杯清亮的酒。一人一杯。慕容秋望着女子，一饮而尽。甜、清、洌、爽。女子也一饮而尽。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杯酒后，慕容秋便揽女子入怀。酒杯中斟的再不是酒，是梦，是幻，是前尘，是今生，是来世。

红叶床上的女子，肉身渐渐变红，红得剔透、晶亮、无骨。慕容秋成了酒，融在一片红中。

醒来时，女子已不见，只有吃剩的菜，及，空杯，及，满屋的空，及，满心的空。

去红叶林中找找看。慕容秋心里清楚得很，女子非人类，应是红叶成精。

知道又何妨？生而为人，还是死而为鬼，或是修而成精，有何区别？

本是各行其是，只有有缘人和有缘鬼，和有缘精，才会在一定的时间中相逢。

林中不见红叶诗，不见红叶女，只有铺满地的红叶，在慕容秋的脚下呻吟。

慕容秋怜惜地抬起脚，脱掉鞋，躺倒在红叶上，望着身旁一棵一棵的红叶树，看哪一株是他的红叶女。

看着看着，红叶女从树尖飘落，落到慕容秋的身上。他们紧紧地、暖暖地抱着。

看红叶变得更红，看蓝天变得更蓝，听鸟儿叫得更欢，听风儿走得更快，看月亮慢慢爬上树梢，看星星在天空中打瞌睡。

自此，慕容秋再也没有回过他的大家，小木屋里生，小木屋里死。

慕容秋死时，脸上带着笑，根本不像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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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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