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周围熙熙攘攘的喧嚣声重新响起来,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这就是江南,烟雨朦胧的世界。他顿了顿。雨天满街上都是被淋成黛色的油纸伞,只有他打着一把红色的。他就喜欢红色,更何况这把还是有故事的呢。雨淋慢了生活,他慢慢踱步到一家卖手首饰的店旁,各色的首饰散了一桌子。他想不到首饰还能有这么多样式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摇了摇头,顿了一下。眼前的首饰都渐渐退下了色,只剩下一点的红色。他,采撷起来。“客观好眼力噢,这是红豆簪子,可是广东样式的呢。”老板娘带着点山东腔。“啊?哦。”他一愣,又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
眼前又是烟雾朦胧,不过是娘做饭氤氲起来的雾。小时候的他轻轻拈起一颗红豆,凑到眼前,把它转来复去地看。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个浓眉毛大眼睛的小孩子模样。“这就是是‘红豆生南国’里面的红豆?”他咧了咧嘴,转身就往外跑。“桐儿,你去哪儿,外面正下雨。”“娘,我去看六娘。”跑了一段才发现下着雨,又折回来拿了倚在门口的红伞。沿路急急地跑过去,惊到了路上慢悠悠的行人,他们笑笑,孩子会有什么急事?也惊到了青草池塘的处处蛙,它们也不急,从石桥上蹦到水里换个地方继续叫。
他从雾的这一端跑到那一端。他穿过北街门,拐了几个胡同,踏过那座每天放学都要看几眼却又不敢多看的小沟。他站上在六娘家门前的石阶,身上的长袍渍满了一路的雨泥。他踮起脚尖拍扣起她家的无漆锡门环,“六娘,六娘,六”,门透出一道缝,露出一个杏面桃腮,朱唇榴齿的女孩子,那就是六娘了。“小秀才,汝来这里做甚?”她只露出半面脸,他有些慌神,只顾得四望。东面的树上栖了一只避雨的鸟,西面的树叶被雨打得噼噼得响。“我,我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他忽然有了底气,“何等好物,快呈上来。”她这才展开了门,摆出一副小姐模样,一手叉腰,一手向他伸出去。可愣了一会儿却没动静,她看过去,他站在门口,雨伞搭在身后,只笑也不动弹,雨滴在脸上就当鼻涕一样抽嗒进去。忍不住笑了,“呆呆地,快进来,都湿透了。”
他俩偎在门坎上,他两手紧合着送到她眼前,慢慢打开。看着她轻轻低下头去,捋到耳侧的鬓角又垂下来,碰到他的腕上。温和的呼吸叆叇了他的手。他有些紧张,东面的树上又多了一只避雨的鸟。他也俯下身来,偷偷看她的脸颊,粉嘟嘟的腮真是好看。“我当是什么宝贝,不就是红豆嘛。”她嗔怒了一句便佯装转身回家。“哎哎哎,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这是王维诗里的红豆。”他骄傲起来,可一想那不还是一样,就是个红豆嘛。“你”,他想多说几句,“你没读过王维的相,《相思》吗?”“那―”,他惊然她的脸已经靠上来了,“小秀才,你背得出吗?背不出可要打手心哦”“怎地不能?”他清了清嗓子,摆出背书的架势,晃晃脑袋吟哦起来。“红豆 生南国,春来 发几枝。愿君 多采撷,此物,”哎,明明背的好好的,“此物”。“把手伸出来”,她小嘴甜甜的笑了,他慌的跌下台阶,却被她一把抓住了。“嗯?”她又笑了,晃了晃柔荑样的小手。“桐儿,桐儿”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咧嘴一笑,“给你。”转身就跑。
这就走啦,她有些小生气,双手叉腰,跺了下脚。他急急地跑回来,她惊惊地呢喃一声,他俯身拿起红伞,继续跑。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红豆,心里有说不上的滋味。反正是甜甜的。“呆呆地。”她又呢喃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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