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看着灯火点点的不夜城。一座城市永远不会有完全沉寂的时候,就算在万籁俱寂的午夜,它也只是半闭着眼睛。
最明亮的大厦是商务的,最缤纷的霓虹是商务的,叱咤风云的CEO信步其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商人不生产任何物资,不创造任何价值,却立足于社会食物链的最顶端。为什么中国古代重农轻商,闭关锁国,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步,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我装模作样地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子,忽然心头一亮。
有一个很重要的词,叫做流通。
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出白米,可是他们不仅仅需要白米。如果没有人负责流通,每一处生产资源的地方都会因淤积过多而烂掉。
我们早就习惯了的方式是,付出某一个单一方面的劳作,换来全方面的报酬。货币是一个重要的工具,它经过几千年的计算与改进,已经在它的运作系统中对各种资源有了极其精确的价值对等。
资源与货币都需要流通,只有血脉流通,这个城市才能被赋予生命。而掌控城市血脉的人,是商人。
商人并不仅仅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高价买入低价卖出,好像只是一群刮取生产者油水的寄生虫。他们之所以有能力这么做,是因为信息不对称。他们是生活在交通工具上的人,在运送物资的同时,掌握了第一手市场信息。于是他们可以利用自己与别人的信息不对称,赚取差价。
他们掌握的信息当然用处不止这些,最重要的是这些信息充当了商人敏锐的触角,来发现这个每时每刻变动不息的市场中,哪里产生了缺口。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市场缺口从来都被完美的补偿,这是商人的功劳。当然他们是为利驱使的,缺口中的市场,除了有巨大的信息不对称,还有巨大的供不应求。
思维像锥子一样飞快地旋转着扎进我的大脑。
人类的社会是如此优美地运作着,每一处的系统漏洞都会被及时发现并打上补丁。这一切都建立在流通上,流动的车辆,流动的物资,流动的金钱,流动的交易。如果每个人都固守着自己单一的货物,拒绝流通,那么每个人的地陇上都会烂着不同的物资,每个人都得不到一点点其他人的物资。这个社会最终一定走向崩溃。
我一直信奉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定律,这个伟大的规律不仅仅能用在生物进化上。它几乎能解释一切现状的存在原因——为什么现状是这样的?因为不是这样的都消亡了。
我好像听见山风呼啸,一个巨大的有生命的城市展现在眼前。
社会并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械,它一定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它由无数的有生命的个体组成,这些个体是有序的、熵值减小的,而整个社会也恰好是个有序的、庞大的物体,每个有序的人如同它的细胞。
它有生命体的特征——它可以愈合调整内部的伤口,它的体内有日夜不息的流动,看得见的车流,看不见的信息和金钱。
如果有国家有机体论的话,那么为什么不能有社会有机体论呢。国家有机体论认为,国家像生命体一样需要生长的空间。但是社会不一样,它本身就可以比拟为一个成熟的、巨大的生命体,它的运作方式甚至可以用生命活动来理解。比如运输养料的血管可以比拟为运送物资的车流,传递信号的神经可以比拟为传递信息的互联通讯网络,生产物资的农民是生产养料的细胞,甚至进食、消化等等生命活动也许都可以找到对应的社会活动。
这些问题也许涉及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也许我终其一生也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也许我终有一天会发现今日的猜想有多么幼稚可笑。
但是我可以想象——我闭上眼睛,想象金色的线条流畅地勾勒出这个城市的边缘,想象其中的河流有规律地起伏,如同呼吸。
那一定是一个生命体,有我爱的肌理和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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