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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做白日梦才是正经事

在办公室做白日梦才是正经事

作者: 孙小满 | 来源:发表于2017-02-04 23:03 被阅读46次

    除掉睡眠,人的一辈子只有一万多天。人与人的不同在于:你是真的活了一万多天,还是仅仅生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一万多次。——《惶然录》

    2015年的豆瓣好书榜上,葡萄牙作家佩索阿的《不安之书》赫赫在列,给我所留印象甚好。文评家卜伦在他的作品《西方正典》里,将佩索阿形容为是与诺贝尔奖得主巴勃鲁·聂鲁达最能够代表二十世纪的诗人。去年年底,我得到一本佩索阿的《惶然录》。想来是同一个作家的书,水准定是不错。结果这一偶遇,竟迷上了书中散发的忧郁气质(大概就是某种文人特有的去参透生命的矫情气质)。距离我八十年之远的佩索阿,躲在这本书背后,于生活的片段中写下这些零星文字,自傲自怜,自嘲自讽。后来再一查,原来这本《惶然录》是韩少功先生在九十年代的译本,而《不安之书》是刘勇军先生2014年的译本,竟是同一本书。

    费尔南多·佩索阿

    《惶然录》里,这位费尔南多·佩索阿似乎是个会计,在里斯本的道拉多雷斯大街上,为他的老板 V 先生计算着资产负债表。不过佩索阿独特的写作方式叫做“异名写作”,他常常在自己的文字里化身为不同的人,这些人有着不同的阅历、性格与人生哲学。“异名者”甚至与作者“自我”之间还常常互通书信,交流思想,所以我不太能确定佩索阿是否真的是个会计,其他能搜索到的资料也对这点提及甚少,但从韩少功译后记里至少可以确定他的日常身份是个小职员。他生命的一大部分与我们是类似的,重叠的,因此读《惶然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体恤和共情。而他在我们生活的甘特图上独立出来的那一部分,则成就了佩索阿,以及他对生命的独特回应。

    1.如何解脱于沉闷的工作

    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在《失乐园》里描写过一个我难以忘怀的场景:久木辞职后,望着东京早高峰上班的拥挤人群,想到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喂饱了忙碌的人们。佩索阿在《惶然录》里就是拥挤人群中的一个。不过佩索阿从来没有在日记里记录生命乏味的重复,而是尝试把生命立意在更广阔的远方。他对自己工作的价值保持怀疑,对于无需劳作感到愉快和自由,如他自己所说,“小心抄写,埋头于账本,在平衡表上测出一家公司昏沉沉的无效历史”,与此同时,又“在同样的关注之下,我的思想依循想象之舟的航线,穿越从来不曾存在的异国风景”,因此也会发出“很多时候,我在账本里持续记录着他人的账目,还有自己缺失了的人生”这样的感叹。

    我相信大多数人的工作和人生都不得协调,必然走向抗争或者妥协。佩索阿或者说他的“异名者”亦是面临着这样的冲突,他坐在沉闷的办公室,办公室尘封的窗子正对一条无精打采的街道。在他浩如灿星的思想中,并未打算抗争,而是着眼于解决有关妥协之后的问题,寻求着解脱之道。与一个鼓励年轻人实现梦想的当下不同,他所要处理的并非工作与梦想的矛盾,而是工作与思想的矛盾。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会觉得佩索阿就是一头雄狮,一头思想的猛兽,他需要一种时空去维持自己精神的延续,就如同我需要粮食维持自己肉体的延续一般。

    他同时用账本和日记本记录自己。当某日工作量不足,偶然偷闲,得到“合法空闲”,他便在日记本上记下思维所到之处的一切印象,小心抄写。这时候的佩索阿就完全脱离工作,一种对环境的敏锐感知和理性从他思维的末端生长起来:从一个埋头账簿的小会计,变成是在闲中得乐的人,是遥望天空哪怕并不能真正看清什么的人,是思考这一切的人,是轻易得到生理感觉并且注意到自己双手一直有些发冷的人。

    我喜欢佩索阿一方面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雷同,甚至是自己与自己的雷同,一方面又拒绝这种雷同,决心到更广阔的空间里去生存:

    如果眼下到了回去干活的时间,走向办公室的我恰如他人。如果眼下没有这回事,我就走到河边去看水流,再一次恰如他人。我不折不扣与他们雷同。但在这个雷同的后面,我偷偷把星星散布于自己个人的天空,在那里创造我的无限。

    2.如何独立于拥挤的生活

    高中的时候我很喜欢余光中,他化用庄子的文章写了一篇《逍遥游》,有一句我至今记得分毫不差:“清醒是幸福的,在未来的大劫中,唯有清醒可以自保。”彼时我可能只觉得这话读来很有节奏,内容又玄妙不可参透,所以记了下来。时至今日我才能逐渐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清醒”才能够“自保”:

    我被一种生活的讽刺性恐怖所淹没,意识性存在的边界被一种沮丧所冲决。我知道自己从来什么也不是,只是谬误和错失。

    读到这,我可真想跟佩索阿好好击掌。也许这种文字应该被称为负能量而被唾弃吧,但是如果说我读的文学书里有什么是一以贯之的话,那就是这种自省的精神。

    书中类似的话俯拾皆是,例如谈到梦想,他会说“我有巨大野心和过高的梦想,但小差役和女裁缝也是这样”;谈到自己的价值,他会说“我所做的一切,所感的一切,所体验的一切,都将比这个或那个城市大街上每天过往的行者更加微不足道”,或者说“我嫉妒每一个人,因为他们不是我。与之有关的一切不可能性,使这件事看起来总是至关重要。这一点造成了我每天忧郁的主体部分,让沮丧填满每一个黯淡时刻”。

    我觉得现在充满“正能量”的环境里,失望与沮丧反而显得必要,因为他们延续了清醒。希望和感动固然催人奋进,运气好还可能行为世范,但孤独和沮丧却能够催人自省,专注于内心世界。我想,人应当保持一种与世界的疏离感,让世界玩他自己的去,我还有自己需要关心。这是难得的自觉,能拯救我们于浑浑噩噩的世界,让我们免于成为将要被宰杀的公鸡:

    在鸡棚里,公鸡注定了将要被宰杀。它居然啼唱着赞美自由的诗歌,是因为主人提供的两条栖木暂时让它占了个全。


    整本书里,佩索阿自始至终是个平凡人。他倍感自己的生活缺乏意义,但改变乏力;他无法早起,原因就是“没有勇气”;他甚至还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一位朋友有关晚餐的简单邀请,使他产生的痛苦难以言表……这些熟悉的影子不都在我们的身上么?说起来,十点读书出过一本(不怎么样的)《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这个标题拿来描述佩索阿在合适不过。

    身为公司小职员的佩索阿,就人生经历而言乏善可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一个“不动的旅行者”,除了深夜的独自幻想之外连里斯本以外的地方都很少去过。但他以卑微之躯处蜗居之室,竟一个人担当了全人类的精神责任,在悖逆的不同人文视角里,始终如一地贯彻着他独立的勇敢、究诘的智慧以及对人世万物深深关切的博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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