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有一片海

在风中有一片海

      九月的账未结清，十月又欠了些酒钱。天空——依然蔚蓝的你，可否再记下这笔债？容许我此间年少，尽染眸凝。就似那年二月的春风，因白，谅雪。

***

·1·

来“两胖城”已一年多，转眼秋深而不见枫红。 

十月的闹市，夜色缴械于灯火，晚风在伪装温柔。此时，流浪的旅人，不知可寻了个容膝之所，而身为取静的谋生者，我只想入星空挂壁。只有在月白风清之际，我的心才不会共季节苟合，时涝，时旱。

今年诡秘的章回，如志异的聊斋。疫，夺走了春。六七月的汛，冲走了炎。少了月把夏天，让我一度以为，气温转冷，是被窝专属的错觉。

我难以入睡，二十四点的闹钟，又准时响起。灯影渐沉，我伏于枕畔，欲执笔札续书，又散佚了诗绪：“咀瘾再犯，除了花呗能籴，余已无物可典。所幸笔落呵成，趁兴助眠，方不虑明后烦忧。若寄叹流光徙转，却原来，朝时蚊小，夕又萤绝，竟在一日发生……”

且不管，不论——划水摸鱼，古来江湖之事。敲钟度日，切忌世故挂怀。

我应老赖在人间，没心没肺即是巅。吃喝嫖赌无意思，有情何苦花酒钱。

· 2 ·

酒，饮了几大盅才醉。梦，做了一小段就醒。——酒浊在身，梦噩于心。

自扼棉在平方间，被手机砸了好几次脸。我努力试着清醒，恍惚间能听到，老区内有几株树，不时传来的风响。那声音轻得，如在吃软饭，又像是个阴谋。也，也或许是隔了几层门墙，遂仅低微可辨。

外卖来得很迟，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券。但一想起“小哥杀人”事件，就又顿悟般，把笔端如椽的差评，删成心底圈圈的诅咒。于是当夜，睡的很晚。也许正又因了，为救赎内心的肮脏，而久伏于窗前，乞讨月色来涤之缘故。说乞讨，有点可怜。或不如说求施舍……

很多年了罢，都快忘了。

不再于舍卫城持钵苦行，而一心悖逆修者的宿命后，又经几世的轮回，我才终沦落得此番，拄醉踽行、求职要食的末路之途。

路，既然无以回走，那我，只好选择当街展席，先睡几觉。

可不睡还好。这一睡又太难了。

也怪我不小心，一时犯了嗔。才梦见自己，蜷于柏路街灯之上，化身落单的雁，为簌簌秋风所挟持，失睐于阳光，再回不到草原……

·3·

几日未见得阳光，人比天空还阴晦。

即使乌云尽散，你也未必见晴。待春归时，烟消雨霁，依然有无数层伤感，将我的心堆个密密麻麻。

而关于为什么会伤感，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遗憾。

其实，对沉湎于过去式的我来说，遗憾确乎在所难免。

小时候呢，就总想着快些长大，可二十余年了，也没见成熟。上学时想好好读书，到头来才发现智商不够。十几岁时，热衷于痴人说梦，以致现在积恶成习。

世上啊，活成讽刺的人大概不多，或许我应该矢口否认。

对了，曾几何时，我也萌生过，一个不完整、几近荒诞的念想。

——听一次海。

也许并不那么喜欢，所以后来就断了。

但，当时挺迷恋的。

说来倒也可耻。竟是因为很多年前，那场邂逅——关乎那个，在差木地的海边，整日与海对话的女人。

她叫志津子。

· 4 ·

许多年前，月白风清的夜晚。

在青春潮水喷礴的海岸，其实我就已体悟到志津子的，那份不可言说的静默、孤独与痛苦。

那些不可言说，只有海能听见。那些不被原谅的痛彻心扉，也或许只有海懂得安慰。

其实这些年，对志津子，暗恋痴迷的小事，我不曾与人提及。 

再后来，这段关于听海的痴梦，被学业、考试、工作等高山层峦久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快忘了，曾有过这等深情。如负心汉，一下子晋级为渣男。

……

那些词不达意，只因言不由衷。志津子已成陈年往事，而我偏偏活在现实——

我不过是只跳梁小丑，一个“鸡犬不宁”的谋生者。

其实，自九月离职后，我就终日放逐于天马行空，又沉沦入胡思乱想——个人主义、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将我锁缚的太紧，几乎要让我窒息。

一日，为践行谋生者唯一的权利，想争取无须付费的氧分，我终于卯足气力，打开久掩的房门。

原来在院外，深秋也并非想象中，那般狰狞得可怕。

阳光并不伤人。常青树未改旧色。风依然安静地低诉，那样婉约、温柔，不像是修饰出的。

氧气任凭白嫖，风在眉边浅话。我似乎听见了，那是——海的声音？

明知是幻觉，但我仍用心，劝耳朵去信。<不对劲，我，好像没有耳朵欸，算了，只要眼睛没瞎就行……>

· 5 ·

三四月的时候，申请了个公众号，又注册了soul这个软件，想着经营。

那时倒还算积极，乐观，有模有样，活脱像个社会主义新社会里，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精神小伙。

十月之末了，打开久违的app。在个人主页上，还留下一首“诗”，没舍得删除。权记于此——

做渣男好难。不如做个西门官。

左金莲，右瓶儿，争香软，比娇艳。还有春梅揉两肩。大奶奶红着眼。让她去还花酒钱，还敢不情愿。

做渣男好难。难于上青天。

pua学了好多年，心里依旧很不满。李易安不好骗，动不动就官府见。朱淑真真可怜，老是骂我薄情汉。叶小鸾死在前，沈宛一心慕纳兰。

做渣男好难。soul里撩妹心更烦。

每个妹妹都要说晚安。一个妹妹迟了点，到明天，不是帐号已注销，头像全变暗。就是将我拉入黑名单。

做渣男好难。一生都没遇见我喜欢。

· 6 ·

近日出门，如刑未满，就释放一般不安。即使口罩蒙住了脸，还是像个通缉犯。

去哪里好呢！当然是图书馆了，游手好闲者的首选。

这个老地方啊，再熟悉不过了，我曾经，有好长的一段时光，在那儿度过。

其实，扭过头来，回省我们这一辈子，说起人生一世啊，比起工作、爱情、一夜暴富等等这些俗举，读一册好书，品一卷美文，那tm简直——就是件p事，既犯蠢，又浪费生命。

又读到了海子。

他的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曾一度让少年时期的我，感动到忍俊不禁，不对，这个词太刻意，应该改成哭笑不得。

我现在想来，这个人若死得再早些，那跟我的志津子，在奈何桥畔，该会相逢恨晚吧。而我如能见证，也必将成全这对g，咳咳，这对，金童玉女，再祝他俩百年好合，早生贞子……

其实赖在图书馆，并非全无好处。比如，读书可以——“充饥”啊。可不是嘛，刚看了几分钟书，果不其然，就开始作呕，恶心得不行，全然失了食欲。

可能我，天生就是一副，对书香墨味过敏的体质吧。

又到了回程。在路上，不小心扫错了辆单车。扫完了，才发现是辆脚踏车，根本用不了券。

天呐噜，一块又五毛钱呢，相当于十分之十八顿饭！——好吧，这一次，我不得不声明了，在二十四岁余的今天，我终于学会了用脚踩骑自行车，可耻至极！

……哎，不对啊。

这骑车的感觉，这风吹，这滋味，这不是一样的酸爽吗。

看呀，夕阳的余晖冉冉，透过流水人家的炊烟，匀匀撒在，带了点点梧色的街角。晚风习习，轻拂之中，有几枚鸟鸣温柔，又恬谧得，让人生不出烦恼。风吹到脸庞时，杂了些无以言喻的嫩滑。我的感官突然间通彻，味觉一下子变得灵敏——

那可是我，第一次在风中尝过的——咸的味道！<我以人格担保，那一定是海水，不是鸟粪……>

· 7 ·

心情好了很多，呼吸道也开始感染，不，是舒畅。

在十月之末，完满通过了考试、体检。即将入职。

可其实呢，这份不起眼的工作，在“两胖城”，这座月薪人均上万的一线城市，极可能让人饿死。但我，却无比知足。因为我知道——

学会犯贱，是成年人最有尊严的体面。

该怎么庆祝呢？我兴奋着，有些手舞足蹈，手足无措，如一个患多动症的智障，把价值两块又五毛钱，当作一日三餐的一袋泡面，一口气全都泡了个完。

虽说冲动是魔鬼，但按理讲，少吃两顿应该不会死人吧……

……

是日。喝了最后一滴汤。入了园子，坐了半晌。晨光在树影间熹微，风中有鸟雀的歌唱，我曾向往的海洋，原来早已化作热泪，满眶……<编不下去了，直接进入煽情式结尾——>

许多年后。

我不知道。许多年后的我，会是个什么样的我。

但我深知，许多年后，一生的账已悉数追还。

天空——你依然蔚蓝。必许我此间皓首，眉心如素。

就似那年二月的春风，因白，谅雪。

许多年后，我希望还是秋天，或许还在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

所有的枫叶，萤火，归雁，都说要陪我去，听一次海。

可那个许多年后的我，仍执意守在山涧、亭栏、花园，一长椅之边。

我已不需要答案,而只想静静地，等候一缕风。我哪也不去。

因为——

在风中有一片海……

……

<NO！NO！NO！这样就完了？都tm写的啥呀！这结尾，对得起观众吗，还有没有良知？所以，所以诸位请移步，2.0版本如下↓↓>

· 7の2.0 ·

到这里，就是我写的了。我呢，是一名精神科主治医生。

十月之初，我市有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患者，被一位送餐小哥送来我院。

通过多方了解，这事件的原由，竟因为外卖平台上的一句差评。当时大半夜，这个患者在小哥暗杀，不，是探访的过程中，被无意中发现，在精神上有问题，于是送来就诊。其中细则先行省略。

说说这个患者。

姓名亦廾，名字很怪。性别男。性格嘛，精神病tm能有什么性格。此人刚来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其它的先不说，单说他这长相，就已经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再直接讲讲症状：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伪文艺，口头禅tm。话语及文字，附带轻微的人身攻击属性。时常幻听幻视加妄想，导致行为举止怪异，无法控制言行……

说说具体表现：躲在房间、被窝怕见人；沉迷于做梦说梦话；喜欢妄想，凭空编造，神神叨叨，跟聊斋一样，一会说自己是什么修者、又说是大雁，净乱七八糟的。说自己有个梦中情人叫志津子。

越说越离谱，一夜暴富、读书犯呕、考试通过……最后还tm说能在风中看到海，我tm这爆脾气，来来来，你看一个试试……等等，等等，这从病理学的角度严格来讲，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症。

再翻看其手机上贴吧、微博、公众号、soul等个人空间主页，封面上则是一本书的图片——《如何让富婆爱上你》，其内容呢，什么金瓶梅、玉蒲团、做渣男，尽是些虎狼之词，污秽不堪。还有较为明显的反动、反社会倾向……

此人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医院怎能收呢。送救助站、收容所又浪费社会资源。所以经院方领导商榷后决定：无病释放，随便给开了个药方——少吃一些泡面，多吸几口臭氧。<争取不给国家添负担>

……

其实，事情呢，可并非这么简单。

有句话如是说，不想成为作家的名侦探，不算合格的精神科医生。所以，又据我层层查证，才得以真相大白——

这亦廾啊，就是万千被现实生活所击垮的年轻人中之一，说来也挺可怜。毕业之后，就失了业，找工作一直碰壁，被骗，年前差点感染新冠，又受到水灾。其后考试屡试屡败，又久下大笔的花呗、网贷。所以，就干脆啥也不想干了，整日在出租房里躺尸，也就是所谓的挂壁，并生出各种不着边际的妄想……

但在他语无伦次的言述中，倒有一句，我认为不假——他说他，是个“鸡犬不宁”的谋生者。

确实引人深思。

我曾经看过一部影片，叫一个人和他的猪，就阐述了“孤独终使人疯狂”这一永恒的命题。同样，在亦廾身上，我也大致理解到，原来在打工人谋生的艰难历程中，也存在一定概率引发精神失调，甚至人格分裂……

最后，试着百度了一下志津子。志津子，原名山村志津子，出自影片午夜凶铃。我心头一紧，顺便看了一下时间，正好二十四点……

2020.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