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老子》二章)
老子对这种主观化、对象化的宰割事物的方式持批判态度,圣人观照万物,“无为”“不言”,他强调以“涤除玄鉴”的方式来呈现本来的世界。“涤除玄鉴”是破除主观的成见,破除主体性,以镜子的方式让万物自己显现。“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圣人并不以喜好迎合事物,也不因厌恶躲避事物,他仅仅以空明之心感应万物。“玄鉴”就是以道心映现世界。
这种看法影响深远。[5]老子、庄子以及后来的禅宗在这一点上具有相近旨趣。破除名相,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中国文化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直强调破除语言(逻各斯)、意志对世界的宰制,强调破除小我(主体性),而让世界自我显现出来。不是“人为自然立法”,而是天机自张。从这种视觉意识出发,中国文化很难发展出西方式的焦点式的观照世界的方式,也很难在艺术领域发明和采用西方式的光学透视法。最高的境界不是将事物摄入我的视界,而是虚怀万有,神与物游: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老子》十六章)
“虚极”不是任何一极,而是所有“极”(立场、主体性)之间的平衡而归于虚无之处,“静笃”也不是声音的对立面,而是任何声音所从出的本源。只有以这种无成见、无立场的方式进行观照,事物才不是作为对象被摄入眼帘,而是作为现象与本质、可见与不可见的统一,是自然的活生生的运作与变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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