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同村上学的小伙伴都早早起了床,大点儿的吃了饭自行去了学校,像小豪这样的都由父母陪着去报名。涧溪小学坐落在离涧溪桥以南的大队里,清水湾的孩子需经过只有板车宽的田路,走过向阳村西边的路口,沿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一直向南,到了涧溪桥就离学校不远了。清澈的河水由东向西缓缓的流淌着,河边的垂柳像姑娘扶流苏的裙摆随风摇曳。站在桥上眺望小学,洁白的墙面,两排灰瓦的屋顶上飘扬着一面红旗。
当同村的徐辉走到这时,小豪还在铺着厚厚稻草的木床上呼呼大睡。父亲天蒙蒙亮就扛着锄头出门镐草,把镐完的草晾在路边,晒干后和着烂树叶和稻草,点火烧成一堆灰,拌着鸡粪、猪粪和牛粪撒在田间地头当肥料;母亲则早起砍猪草喂养猪圈里那两头笨头笨脑的肥猪。小豪慵懒地翻了个身,学着传说中的盖世神功,做着飞仙入神的美梦,不难想象,对于一个在娘胎里就没睡饱的小孩来说,往后因嗜睡而迟到,几乎是家常便饭。
然而,当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在小豪武侠般的梦镜里打着圈圈时,一个利索的打滚从床边迅速翻起,使劲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睁开一看:母亲瞪着气势汹汹的眼神,一手提着滴着水的竹篮,一手拿着镰刀。小豪心里一顿惊慌,手脚不停地乱翻乱穿,瞳孔的余光放到最大,时刻扫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随时摆出防御的架势。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劈头盖脸的一顿揍骂,而是抬起拿着镰刀的右手,深红色的套袖轻试了流着汗水的额头,留了句“给老子快点儿!”转身走出了房间。小豪这才注意到母亲留下的脚印已潮湿了大半,浅蓝色的裤管变得深蓝,咯吱的脚步声也由近及远。不论怎样小毛还是轻声的舒了口气,低头一看,赶忙脱下他因惊慌而穿反的长裤。
吃完早饭放下碗筷,母亲擦了擦小豪嘴角边的饭粒,把他送到村口,就在母亲转身的刹那,小豪突然“哇……”一声昏天黑地的哭了起来。这孩子从小就爱哭,村里人赐了个大名——“嚎嚎”,又名“老嚎子”,后来亲戚朋友来多了又叫出个翻版“老耗子”。说也奇怪,自打这名字横空出世以来,小豪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只有两级台阶的走廊上莫名的哭,就像大人们晨出而作,日落而息般有规律,村里洗衣路过的大妈时不时的来句,“呦,老耗子又唱歌啦!”说完就弯着半截身子,一拐一拐的勾着竹篮向长堰走去,这长堰不大、水浅,长长方方的,夏天小豪和村里的小伙伴经常会去摸鱼。
母亲像往常一样,并未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产生半点的好奇或是怜悯,反而怒上眉头,最反感小豪的狼嚎。也难怪:在小豪儿时的记忆里,近一半的哭闹都是被她的“大招”给放停的。也许在旁观者看来二十来岁的母亲年轻气盛过于凶狠,可不知小豪的调皮哭闹总让人感到肚疼般的难受,该来时来,不该来时还来。
虽然今天是小豪上学的第一天,却依然没能得到母亲更大的包容。母亲像抓小鸡一样拎起小豪的胳膊,随手从地上抄起不知从哪冒出的树枝“啪啪…啪啪…啪啪…”几次下去小豪的猴屁股翘上了天,火辣辣的疼痛驱使着他不得不往学校走,鬼叫般的狼嚎在母亲的呵斥声中也渐渐趋于低沉。眼泪遮住了小豪的视线,只能依稀看见土路中的一道道小草上下来回的抖动,嘴边的眼水咸咸的。母亲跟在身后边走边推着小豪,就像电视里强大的德国兵押着瘦弱的囚犯一步步走向刑场,时不时的回头,还能听见“走快点儿!”的催促声。
大概过了两三个野池塘,母子二人一前一后,从土路走上了马路,过了涧溪桥来到学校的大门边。这时,身后的母亲早已扔掉了手中的枝条,向迎面而来的老师打招呼,简单交流了几句。当眼泪还未擦干的小豪感觉母亲将要转身离开时,“哇……”的一声又哭开了,泪如泉涌,腿脚不听使唤的向母亲身边跑,只见她又拾起地上的枝条,拿出一贯的动作,才使得小豪转身,边跑边回头看看母亲,最终被慈祥和蔼的葛老师哄进了大门。小豪至今仍记得母亲扎着头发,身穿蓝灰色外套,来回摆动的套袖,急速离开校园的那刻。
上学前班那会儿,小豪背着一个比自个儿还大的红色书包,一边掉了纽扣,一边的拉链断了条。写字课处处倒笔画,绘画课满纸涂鸦,拼音课N、L不分,就数学能从一数到十,才留了下来,同村的小水因年龄不够,加上什么都不懂,早早地哭着闹着回了家。这一年,课上抓耳挠腮的小豪,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回家扔了书包牵着羊,直奔清水坡去了,见了小水就不停的唏嘘学校的生活是多么的无聊,那些课上的老师是多么的无趣,还不如放着羊,头枕着草垛,看着天空静静的发呆呢!
愉快的童年生活要从小水入学后的两三年说起,上学后的小水像是变身后的葫芦娃,个头窜了一大节,别看个头高,捉迷藏可是一把好手。几个人分成两派,画出一片区域,便开始了游戏,奇葩的张凡躲在空空的米缸里被掏了出来;搞怪的赵小蒙蹲在浓密的大树上,愣是走了好几个来回没找着,因为树杈缝隙太小杠疼了屁股,自己跳了下来;胞弟赵小龙躲在厕所里,硬是被赶去上厕所的老大爷撵了出来,小豪呆愣在外面差点儿笑掉了牙。
就剩小水依旧不见踪影,五六个人围着指定范围转了三四圈,牛圈里趴睡的老水牛都被敲了起来,来回找了好几遍,居然都没找到。一看时候不早了,大伙儿琢磨着小水兴许回了家,也就一拍而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豪一家围在灶旁有说有笑的吃着饭,陈奶奶一进门就问:“老耗子,我家的小水没和你在一起啊?”一句话把小豪问的傻愣在那,端着饭碗半天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我们捉迷藏没找到他啊!”陈奶奶一听急了,拔腿出门便喊:“小水,小水哎……回家吃饭喽……”声音拖得老长,一口的方言传遍了小半个村。小豪的父母感觉情况不对,也急着跟了出去,左顾右盼的准备分头去找。正在这时,小豪定睛一看,门前的草垛里滚落了一排稻草,露出了一个头,一张傻不拉几的笑脸张口就来,“哈哈,我在这儿,你们没找到吧,哈哈哈哈!”说完像兔子一样钻了出来。后来才知道他愣是在里面憋了一两个小时,难怪出来后没打声招呼就往厕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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