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一、

　　地底下着雨。

　　Chara第一次在混沌黑暗中有了模糊意识时，是在感受到某个强大灵魂的存在之后。

　　异常熟悉的感觉让她张开了双眼，随后面前一片刺眼的光芒笼罩了她。等她眼神聚焦之后，一个小孩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小孩和她年龄相仿——或许应该说和以前的她一般年纪。眼睛是眯着的，活像一只慵懒的猫。一身蓝紫相间的条纹衫让Chara愣了一下。

　　这小孩很像她，只是没有笑容。

　　她手里抓着树枝，身上缠着绷带，许是掉落下来受伤后才有的行头。虽然她一直面无表情，但是灵魂是不会骗人的。

　　红色，和她一样。

　　Chara试图在小孩面前晃荡，没有什么作用，她于是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继续跟在小孩身后了。

　　很奇怪，她明明是厌恶人类的。

　　可她跟了她很久，从春到冬，从废墟到热域，她看到她对每一个抱有敌意的怪物宽容，即使遍体鳞伤也努力拥抱他们，她愣了愣。

　　仁慈？

　　……真是蠢货。

　　

　　

　　

二、

　　Chara发现自己变啰嗦了。虽然小孩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还是滔滔不绝。

　　“蠢货，拿你手里的平底锅反击。”

　　“蠢货，这条路才是正确的。”

　　“喂，这种程度都躲不过吗？”

　　小孩有时撑不住攻击倒下了，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她的条纹衫。Chara只能看到一片蓝色衣角一闪而过，随即陷入黑暗，睁开眼，视野中央是一颗跳动的红心。

　　“保持决心，小孩。 ”

　　Chara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的告诫。就仿佛以前的以前，也有人这样对她说。

　　什么时候自己也这样多愁善感了，她的头隐隐作痛。她没忘了自己利用艾斯利尔抵达地面世界的事情，那家伙很强烈地反抗她的灵魂，导致她的努力付诸东流，自己还被困在混沌里，现在才得以出来透透气。

　　是你吗，小孩。

　　是你让我感受到了异样的情感吗？

　　Chara眯了眯眼。

　　

　　

　　

三、

　　很多事情都是意料之外的。

　　比如那朵会说话的花，似乎可以看到她。

　　它总是摆出狰狞的表情来恐吓小孩，Chara甚至能感受到小孩的颤抖与退缩。她从小孩身后出来，漂浮在那朵花的面前，不满地看向它，挑了挑眉，眼里充满了不屑。

　　小花似乎没看她。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可小花没有无视她，还开了口。看着那小孩茫然的模样，Chara相信这是对自己说的。

　　“你……”

　　是谁？

　　她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警惕使她闭嘴。那朵花的张狂的笑声还在耳畔回响，她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

　　无论是谁，都不能欺负这个小孩。

　　

　　

　　

四、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通往核心的路。小皮靴踩在雨里，发出“哒哒”的响声。水纹一层层泛开，扭曲了倒映着的墙壁，捧出娇小的花朵。

　　小孩心中一直是有目标的，那就是宽恕每一个怪物，并与它们交朋友，一直走下去，然后……

　　到达终点。

　　她的仁慈被粉碎了，这使她感到无所适从。

　　Chara的表情也是少有的严肃。想不到时隔这么些日子，再见面时，竟是要见证“父亲”的死亡，她的呼吸滞住了。

　　当小孩发现谈话不起作用时，她闭上了眼，睫毛轻颤着，做了很大决心才选择上前攻击地底的国王，选择继续她的旅途。

　　……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Chara对着她说，小孩微微仰头，眼眶充满了懊丧与悔恨的泪水。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小孩感受得到一切。

　　“小孩，没什么可自责的，”她比划了一个拥抱，“这是艾斯戈尔的宿命，他杀死了六个人类，压力早就让他透不过气了，或许这样，才是更好的解脱。”

　　“况且，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仁慈，不是吗？虽然没有奏效，但你的善良，一定传达到了他的心里。”

　　她吓了一跳——自己居然会去安慰人类。

　　

　　

　　

五、

　　那么，这就是最后了。

　　Chara深吸一口气，看到小孩和怪物朋友们站在一起，她知道，他们即将离开地底世界，解救所有的怪物，和人类做朋友。

　　她忽然感觉很累，连张嘴都没有力气，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个干净。

　　是不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执念？

　　她把吸进肺里的潮湿空气重重呼了出去，静谧的地洞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这时，小孩回头，仿佛看向她。

　　事实上她确实看到了她。

　　“老实说，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吓了一跳。”小孩走上前，张开了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图书馆书籍所描述的月牙一般。 “但我发现你并没有恶意，这和他们说的不同。”

　　小孩指了指身后的朋友们，“他们”大概指的就是他们了。

　　“那么，你放下对人类的仇恨了吗，Chara？”

　　“……”

　　“Chara？”

　　“你叫什么名字？”

　　“Frisk……”

　　Chara突然弹了下Frisk的额头，打断了她。

　　“Frisk，我记住你了。”

　　

　　

　　

六、

　　洞顶的钟乳石滴下水，消失在花丛中。刚下过雨的地底总是冷，而今天以后则是真正的冷清了。

　　“所以你还憎恨人类吗？”

　　“我不讨厌Frisk。”

　　“是喜欢还是不讨厌……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Chara靠在墙壁上，揉了揉太阳穴，说：“艾斯利尔，你的话变多了。”

　　“我向来如此。”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尖牙。

　　“这么说吧，我对人类的情感很微妙。如果人类都像Frisk一般，那我便不讨厌。”

　　“你把Frisk作为衡量标准？”艾斯利尔摇了摇头，“如果她……”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如果她掉落下来时便心思歹毒，那我也会走上另一种极端，包括所有人都是。但是，Frisk有自己的原则，有道德底线，她拯救了怪物们，唤醒了你的良知，同样也有我的。”Chara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微笑地看着前方，“那么我相信她永远都不会变。”

　　“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固执得可怕。”

　　“是吗？那我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趁艾斯利尔还在因为她的话发呆，Chara笑了一下，带起黄色的花朵席卷而上。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