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在内科工作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病患与家属，但每次见到老年家属陪伴着老年患者的场景，心里总会衍生出别样的情愫。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感动，也许是唏嘘，也许是各种感情的综合体。总之，很复杂。

     内科在医学中是一个大范畴，在我工作的内科病区，收治的主要是一些身患内分泌疾病、肾病、消化道疾病之类慢性疾病的病人，而这些慢性病的患病人群又主要集中在老年人群，所以经常都能看到一些年迈的爷爷奶奶躺在平车上或者坐在轮椅上由急诊科的护士护送上楼住院。他们大多数都是久病缠身，有些甚至只是上个月出院了，这个月又来了，科室里的医生护士称这些患者为“老熟人”。而那对经常来输血的夫妇，他们就是这些“老熟人”当中的成员。

     患病的是那位爷爷，将近七十岁的年龄，除了糖尿病、脑梗后遗症这些疾病，他还有上消化道疾病。正是因为上消化道出血，才导致他经常贫血，所以住院输血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我注意到，每次陪着他来的，都是他的妻子，一个总是关注着他、照顾着他的女人。每次他们过来，我都忍不住关注他们，我留意到，从刚开始的轮椅过床，到后面的输血治疗，他的妻子都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我看着她为他脱去外套挂好，脱掉鞋子放好，小心扶他躺下，细心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过去在饮水机里装上一杯温开水放在床头，转过头对他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一整套动作娴熟又自然，然后再走出病房去寻找医生。她总是喜欢用“大夫”代替“医生”这个称呼，颇有古代的味道，听着她方方面面地阐述他的病情，仔仔细细地询问关于他的治疗，我的心里总会涌起莫名的感动。我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得有多么深厚，才能在相濡以沫到白头之后在病床上不离不弃并且待他如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何止是无孝子，在长期卧病在床的情况下，能有个知冷知热不辞劳苦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多么不易。爱情这种事，要么一生，要么陌生。年轻时候烈火如歌，伴随着岁月的变迁，所有的爱都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沉淀。当爱情演变为亲情，曾经的轰轰烈烈转化为平淡温馨，相守而过的两个人在默契牵手之后感受细水流长的脉脉温情。平凡的世界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人活着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四件事：生、老、病、死。活着的时间长了，人就会变老，人变老了身体机能就开始下降，身体机能下降之后患病的几率就开始上升，致病因素侵袭人体到达一定的程度之后，生命的历程就会走到尽头，油尽灯枯，人终将迎来死亡。而在生---老---病---死这个过程中，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会是谁？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伴侣？是自己的子女？我想，那对经常来输血的夫妇之所以能够感动我，不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脉脉温情和矢志不渝，更因为他们对生的笃定和活下去的勇气。疾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疾病而渐凉的人心。在医院工作的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不少的世间冷暖人情。有时候，最暖的是人心，但是有时候，最冷的，也莫过于人心。

     下班的时候，看着病床上的两个身影，心里充满无言的感动。突然想起了爱尔兰诗人叶芝那首著名的诗----《当你老了》，当你老了，头发白了，陪伴在你身边的，会是谁呢？

附：

        当你老了

          叶芝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