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
重逢将在一个黑色的葬礼上;
树梢上歇满嘴里叼着太阳的乌鸦。
我在里面;或者
是你。又或者只是
某个傍晚我炒一锅蕨菜时
望向窗外时产生的幻想。我已无力写诗。
像一只遗忘时间的上海牌老手表,
从一只手腕上挣脱,
这该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这该死的,没有逻辑的“蛋”。
就像我的父亲,五十五岁,
终于摆脱了
上海牌手表。
一瞬间,他仿佛死去,没有心跳,
也没有灵魂。
“我想站在山坡上看看。”他说。
然后他转过脸,巨大的影子
遮住我。
我多么渴望的遮蔽,阴影下,
那些孤单的甜蜜。
那时黄昏里缺少一只乌鸦的踪迹。
好多年,洪水从我脸上冲过。
十二只蜂鸟在头顶盘旋,
像是没有意义的装饰;在那只手表消失以前;
在空荡荡的手腕上
仍保留着黑色痕迹以前。
在落日拖着火车,火车拖着城市
奔跑以前。
我在经过市场拐角处时
突然感到悲伤,
倚在墙上小声哭泣。像一只再也无法
跳动的上海牌手表。我看到
一个孩子踢着一只皮球在小区里嬉戏,
他超过我,旋即
消失在夕阳柔软的光晕里。
没有人能重复我,替代我,安慰我。
就像我已没办法
重复你一样。父亲。
显然,小卖部里那个漂亮、风骚的女人
不会知道黄昏的意义所在,
正如我仍然无法
真正把握老上海牌手表的
意义一样。
我只是感到莫名的恐慌,
又有一些无聊。
河提上光秃秃的,河边的房子也光秃秃的。
我停下脚步,手里提着一捆蕨菜。
我突然想念你,扎西。
害怕你突然死掉,像落日掉进河里。
我情愿——
在这个无聊透顶,但又有些哀伤的黄昏
我们相遇在路上,问好、寒暄,
彼此抬起手腕对表,
而不再关心树梢上嘴里叼着太阳的乌鸦
因为 无法承受,
而突然从我们头顶凄惨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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