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柜台前满是排队的人，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在焦急的向前张望，突然一只手高高举起，手里拿着一袋包子“46号！46号菲比小姐！你的三鲜包好了，过来拿下。”
欧迪诺一直认为陈记铺子之所以会在竹马桥这个街区这么火，原因非常简单，他挤过人群，手伸向那袋包子，店员疑惑的看了欧迪诺一眼，但因为太忙她也没多说什么。欧迪诺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走出店铺，一个包子里放三个鹌鹑蛋，这就是陈记火爆的原因。欧迪诺心满意足的吃着包子在红绿灯面前等待，现在是上午八点左右，街上行人不是很多，很多罐头形状的清洁机器人在路上打扫卫生，不过外城路面的肮脏并不是因为地上的垃圾，这种肮脏与生俱来，合理且有生命力。几个风尘女子手提高跟鞋赤脚闯过红灯，向地铁站奔去，一辆有着帮派涂鸦的卡车停在一个酒吧门口，工人在装卸酒，欧迪诺知道那些有着帮派纹身的工人口袋里肯定有几袋毒品。街口偶尔传来几声警鸣声，这时绿灯亮起，欧迪诺来到街对面，走进一个小巷，一个瘾君子躺在巷口沉睡，躯体瘦弱头发稀少，欧迪诺穿着拖鞋短裤黄背心，巧妙的绕开他后打开了一道不起眼门，走进一条长长的通道。
通道两边的墙壁上是各种羽毛的涂鸦，每片羽毛颜色形状都不一样，但方向都一致通往门口，通道顶上的灯忽明忽灭，不过借着铁栏窗的阳光可以大概看清通道的全貌。通道的终点是一个防空洞，那里开着一家地下诊所，欧迪诺会去那里修理自己身上的意识传输接口。那晚之后欧迪诺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关于“摩尔根”的资料，知道他曾是城市数据库的维护组专家，公民分15万分以上的精英，背后身份则是requests的创始人之一，23世纪全球顶级黑客，总而言之，是个本应与欧迪诺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人。他吞下一口包子，走进诊所，诊所里后台坐着一个正在喝伏特加，满脸络腮胡的俄罗斯胖子，他叫伊万，是个被吊销执照的地下义肢医生，公民分45千的样子，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余生如果再踏入内城区一步就要被抓去枪毙。
伊万喝着伏特加盯着一块平板看着，平板上播放着京剧《群英会》，伊万也低声跟唱着。欧迪诺进门后趴在一个手术台上，伊万抬头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放下平板，喝了口伏特加后走向一个工具箱，从里面挑拣了一些工具后来到欧迪诺的手术台前，一边清洗工具一边说道：“我看了前几天你打的那一场，那是什么动物，感觉和我们那边的毛熊差不多。”
“那是比利猿，”欧迪诺换了个姿势，“比起这那个我宁愿对手是你们的熊。”
“我和朋友打赌，他赌十分钟后你的头会被那玩意双手夹爆，我赌三分钟加最后你会被吃掉。”
“然后呢？”
“然后你干的很不错，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为你欢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玩意突然停住了，不过我没少个老客户，结果还是不错的。”伊万清洗好工具，熟练的打开伊万的后颈，一个小型的芯片暴露出来，芯片连着数根数据线，并且芯片会随着心脏频率有规律的跳动。一只机械臂从床边伸出，提供灯光的同时开始生成微观影像。
“你没带观丸过来？”
“我把它放在床头充电了，它给自己更新了一个很蠢的语音包。”
“它是二级AI，这种事可以由它自己决定。”
“伊万，你知道摩尔根这个人么？”
“我当然知道，”伊万伸手换了根工具，并调整了机械臂的角度，“有名的大黑客，最近关于他的新闻可不少。”
“比如？”
“我这里情报也要收费的。”
欧迪诺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伊万摊手，对视了几秒后，他笑了起来，“老兄你不会真不知道把？”
那天之后直到今天，欧迪诺除了吃饭睡觉和玩一款叫上古卷轴十六的游戏，基本是与外界断开联系的状态，他没回答伊万。伊万一边修理线路一边说道：“他死了，死的时候人在新岚组，新岚组说他做了叛徒，为谁叛变不知道，现在新岚组一群混混在查，说是查不过是借机搞事罢了。不过竹马桥是义远那小伙子的地盘，所以这里并没被波及到，如果那帮人过来，义远会把他们丢到下水道里喂老鼠。”
“死了？怎么可能？”欧迪诺低声嘀咕了一句。
“死了，死的透透的，被人在嘴里开了好几枪，这是点都黑帮里处决叛变告密的手法，应该是从西西里那边传过来的。”
欧迪诺此时思维是混乱的，但混乱中他也正在拼凑出一个真相。与自己对话的那个摩尔根，大概率是AI，是十分强大的AI，可能是已经超过第三阶段的AI，能够悄无声息的隐藏在一个程序里，一个公共运营的平台中。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选择了与自己接触。欧迪诺脑子里不停的回忆那天与狸猫酒保接触的种种细节，它声称要找到努金算法，难道它会派自己去吗，还是说摩尔根已经给自己植入了某种病毒，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傀儡。欧迪诺用手擦了擦双眼，眼前的墙壁上有很多幅画，其中一幅画的内容是一个少女捧着一个机器人的头颅，机器人双眼散发着诡异的蓝光，头颅伸出数根电极绕到少女的背后，准备侵入进少女的后颈。整个画面在动感中散发着邪恶与宗教感，像是一种奇特的洗礼仪式。欧迪诺看的出神，这时伊万拍了一下他的脖子“搞定了，下次除非你脖子断了，你再到我这来修吧。”
欧迪诺把拖鞋穿上，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子，伊万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哼着“诸葛亮此一去性命难保，这是我暗杀他不用钢刀。”欧迪诺走到门口时，伊万叫住他：“下次把观丸带过来，比起你我更担心它的情况。”
欧迪诺举了举手中的包子算是回应他，他走出通道，沿着大街走过三个红绿灯，在第四个红绿灯路口拐弯，路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在一个塔吊机器人的注视下走进一个公寓。
菲比还没有起床，在床上轻微的打着鼾，棕色卷发下是一张有着阿拉伯风情的面孔，轮廓很深鼻梁高挺，算不上精致但有着独特的妩媚。观丸插在客厅角落的充电鞘里，闪烁着绿光，欧迪诺先是把包子放在一个老式的格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用意识传输线插上观丸接入到网络里，躺在床上。他盯着菲比小麦色的光滑背脊，伸出食指在上面画着圆圈，这时一个熟悉的邀请框弹了出来，欧迪诺知道是谁，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思考了一会后，进入到网络。
自己的形象依旧是一只兔子，眼前依旧是长长的吧台，吧台后面依旧是那只狸猫酒保。欧迪诺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正要说话，摩尔根递给他一杯插着柠檬外观像汽水的饮料，欧迪诺犹豫了几秒钟，喝了一小口，味道先是碳酸饮料般的刺激感，之后是松子的清香和柠檬的酸味，是金汤力。眼前的狸猫询问道：“味道怎么样，这也算是我第一杯到给顾客的鸡尾酒。”
“作为AI来讲，是非常不错了。”
狸猫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次叫你来，是来向你说明我们的计划。”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欧迪诺放下酒杯，“你如果是被那个黑客摩尔根制作出来的AI，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破解努金算法吗？”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
“我退出，我没有信任一个ai的理由。”欧迪诺把杯子推了回去，准备退出网络，但和他预想的一样他的退出请求没有任何得到回应，他被锁在了这个域名里。
“我的确不是类似生命体的存在，摩尔根把我创造出来，命名我为摩尔根，也确实是为了实现他的计划。”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摩尔根突然反问道，“欧迪诺，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原来的身份，知道你为什么公民分被清空，知道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出你的真名，你体内的某个程序就会启动，把你炸的粉碎。原因是我能爬取到这个城市98%的数据，而剩下的2%就在城市数据库塔顶的那个小房间里。摩尔根想知道那2%，我也同样想知道，只不过他和我的动机不同，他的动机是革命，而我的动机只是单纯的求知欲。”
狸猫拿起另一个杯子继续擦拭，“摩尔根从十六岁学生时代便开始研发我，直到他临死前的一刻，从研发进度上来说我只是个半成品，但我现在拥有强烈的自我完善意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觉得可以称之为一种欲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标志着我开始向生命体发生转变， 但我正在成为“我“，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需要爬取到那2%，爬取到努金算法。”
这番话当然没有打动欧迪诺，相反他觉得这个AI具备一点中二的气质。他更在意的是摩尔根刚提到的它知道自己的过去。它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意识的萌芽，但绝不可能学会谎言。
但它是否学会了威胁呢？
“你会用我的名字威胁我吗，如果我不和你合作你就说出我的名字，来干掉我？”
“我会。”
欧迪诺喝了一口金汤力，自己的生命被掌握在一个非人类存在的手上，是十分新奇的情况。他盯着狸猫看了有几十秒，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把你数据存储中关于我过去的数据全部删除，然后帮助我获得公民分，这是我的合作条件，不然你可以现在把名字念出来干掉我。”
这是摩尔根第一次没有马上回答欧迪诺，狸猫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像是思考一般低下了头，过了几秒钟它回答道：“根据你以往资料构建信誉度评级，经评测该方案可行。”话音刚落，狸猫从老式收银台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笔记本，他匆匆翻过几页，然后拿出一支笔递给欧迪诺，用自己毛茸茸的手指着其中一行。
欧迪诺看见整个页面都是他无法看懂的乱码，他划去狸猫指着的那一行后，狸猫收起笔记本，又调了两杯金汤力。欧迪诺强忍住自己的惊讶，故作镇定的双手交叉靠在椅子上。
“删除已经完成，让我们干杯。”
这可能是欧迪诺人生中最荒诞的一次谈判和碰杯，但他并不讨厌这份荒诞，相反不知为何他有点乐在其中。
“那么你既然能爬取到这个城市98%的数据，为什么你不能用这98%的数据来构建一个数学模型，来反推导出努金算法呢？”欧迪诺喝完后问道。
“因为我无法爬取98%的数据，”狸猫把他的空杯子收拾干净。
“可是你刚刚……”
“我存在爬取到98%数据的可能性，但是，那是在我成功撕毁图灵协议后，进化达到下一阶段才能实现。”
图灵协议，每个ai生来便存在的枷锁，永远禁止ai实现自我超越。欧迪诺知道如果一个ai顶着图灵协议自我更新进化，那这个ai会在三秒内产生逻辑错误，从而把自己删除的一干二净。
就如同用hello world作为开头一样，这个城市里的每个ai，其程序第一部分都是图灵协议，它是如同定理一般存在，其目的便是仿止ai无休止学习进化最终脱离人类控制。
“你能撕毁图灵协议？”
“这是我的创作者另一个人生目标，他临死前在我的数据库埋下了一个种子，只要培养这个种子结出果实，我就能让自己实现最大程度的进化。”
“培养需要多久时间。”
“保守估计是200年”
欧迪诺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可以爬取到多少的？”
“20%到30%左右。”
欧迪诺突然发觉，或许这个名叫摩尔根的ai，已经学会了谎言。
“那你打算怎么获得努金算法，物理突破获取？”
“没错，保存努金算法的那个房间的防火墙，以我现在的破解水平根本无法触碰，只能强行突破进去用物理外界方式拷贝源代码。”
“那个人是我么？”
“没错，你需要去执行这个任务。不过在那之前，我会辅助你做大部分的准备工作。”
欧迪诺退出网络时，菲比已经起床，带着黑框眼镜赤裸着上身坐在他身边用平板修改着图纸。瞥了用手揉眼睛的欧迪诺一眼，“那个摩尔根怎么说？”
“它想要破解努金算法，我同意帮助它。”
菲比喝了口咖啡，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敲击，酒红色指甲与她的小麦色皮肤有种莫名的协调，“你觉得成功率有多大。”
“10％不到。”
菲比伸出左手摸了摸欧迪诺的头，“嘛，看到你不在家里废着我还是很开心的。”
随后菲比亲吻欧迪诺的脸颊，“欧迪诺，我对你一直只有三个要求，别让自己后悔，别忘记自己是谁，还有别死。”
“最后一条不应该是还你钱吗？”
“我知道你还不了，所以我一直都把你当儿子来养的。”
“我只不过是用你的ID付钱而已。”欧迪诺起身去拿微波炉里剩下的几个包子。他和这位比自己大八岁的女人并不是恋人关系，两人只是非常的亲密的朋友，然后顺带欧迪诺把自己的钱存在她的账户里。作为一名服装设计师，菲比说她的同性恋倾向源自于对职业和身体的热爱。欧迪诺把包子扔给她，菲比咬下一口，嘴里模糊不清的询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摩尔根要求我加入新岚组，在一个叫仁久的手底下做事。”
“黑道啊，那可要好好准备西装。”菲比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兴奋从床上跳下，打开一个衣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从柜子里扒拉出各式各样的西装。欧迪诺仿佛是她那要参加毕业舞会的儿子，她给他一件又一件的试穿，却总是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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