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已知人去尽。
琉璃花盏罩了烛火明灭，冰冷木柄抵着掌心薄茧，路过满池莲，映着檐上月，素靴软底踏过几阶青斑苔痕。
仿似夜色隐去眉目阴沉矜傲，只携冷淡神色远远观望。或许近乡情怯。
也算是一别经年。
黑衣客却是毫无征兆翻身跌落、盈满笑意在眉眼，与那姑苏蓝二搂抱一处，目若朗星、鬓似风裁，风流姿态。全然不觉此处一人、暗中窥探。
眉眼间溢了寒霜，背脊线条紧绷僵直，夜风将指节浸成冰凉。锋锐冰寒之意炽盛于夜风凛凛，腰间一枚轻巧银铃被转瞬捏损，指尖凝着力道刺入掌心皮肉，而后疼痛惊觉。
不可思议、怪异、恶心、愤怒、不甘。
只是怔愣片刻，却见二人结伴而行，其间缠绵姿态触目惊心、寡廉鲜耻——正是去往江氏祠堂。
袍角亦是沾染万般情绪，急速拂过祠堂石板，拂袖挡了父母灵牌。劲厉掌风粉碎精美琉璃，殷红烛泪凝了一地，刺目色泽点燃眉眼间乖戾神色，指间血、道道红痕。
“你们两个害我全家的凶手…进了江家祠堂、却是要当我父母面展示你的不知羞耻吗！”
“魏无羡！你真是…活该、不得好死！——带着乱七八糟的人，滚！”
语气带上凶狠怒火，紫电附应心绪起伏化作亮白长鞭，与火印符纸迎面对抵，符纸主人一个侧身挡在白衣修士之前。
劲风扑面，疼痛如期而至。
而长鞭硬生生改了方向、不曾伤人一分一毫。
一手捂住被炸成血肉模糊的肩膀，阴沉讥诮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扭曲，眼神亮得可怕，扣住三毒剑柄的手指关节泛了青白。
此刻对望如临敌。
十三年前恩义两难，如何相护。亲眼见他挫骨扬灰，担了杀亲证道证心的美名，隐匿真相、死无对证。
而今他一脸倦极神色。本不该步步紧逼。
…一错再错。
困守旧处戾气深重。
无母无父天地孑然。
曾经长夜伴长月，独饮一盏附骨旧痕。
可凉薄岁月间何时得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今身数载孤寐，携着虚假面孔折了冷傲心性，一刻不停往上攀爬。高涨的怒火随肩头血液流逝，柳眉杏目间略显疲惫苍白。
谁不是倦极。
“…你说过。”
一辈子不离开不背叛，这是他亲口所言。
心绪辗转几轮。眉目风霜凛冽，深紫长衣隐于祠堂明灭灯火，可终究将语未落。情意抵舌未明说，反复斟酌然后埋没。
旧友？他连回首都吝啬。
故人已归。但前路还是茫茫。一身孑然决绝，那幸福的模样总要一刻不停往前爬，从头破血流的试探里尝到甜蜜，拨开迷雾才能觑见些许。现在却无法望见丝毫。
近日数次交战，再顾不上身躯皮囊。那些伤口只用以清水冲洗，随意缠裹绷带，便再无人问津。此刻伤疼与疲惫一齐发作，倒实在不能忍受。
转身跌跪在灵前蒲团，抬袖拭去其上己身血渍。手掌覆了面部神情，散乱一身皮骨艳艳。
至此陌路。
如今只得薄薄唇瓣掀起一线露出个刻薄神情，面色嗤鄙。眼尾却挑抹稀薄难辨的润泽水光。
或许当初是该问一句
——魏无羡，你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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