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卷第一百三十八,齐纪四(公元493年,共1年)
太子萧长懋去世
王奂意图作乱,被镇压后斩首
拓跋宏想迁都洛阳,暗中做准备
萧鸾挫败王融改立萧子良的阴谋,奉太孙萧昭业登殿
【原文】
世祖武皇帝下
永明十一年(癸酉,公元493年)
春正月,以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达为江州刺史。显达自以门寒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戒其子勿以富贵陵人;而诸子多事豪侈,显达闻之,不悦。子休尚为郢府主簿,过九江。显达曰:“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即取于前烧之。
初,上于石头造露车三千乘,欲步道取彭城。魏人知之,刘昶数泣诉于魏主,乞处边戍,招集遗民,以雪私耻。魏主大会公卿于经武殿,以议南伐,于淮、泗间大积马刍。上闻之,以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以备之。
魏遣员外散骑侍郎邢峦等来聘。峦,颖之孙也。
丙子,文惠太子长懋卒。太子风韵甚和,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分送太子省之,由是威加内外。
太子性奢靡,治堂殿、园囿过于上宫,费以千万计,恐上望见之,乃傍门列修竹;凡诸服玩,率多僭侈。启于东田起小苑,使东宫将吏更番筑役,营城包巷,弥亘华远。上性虽严,多布耳目,太子所为,人莫敢以闻。上尝过太子东田,见其壮丽,大怒,收监作主帅;太子皆藏之,由是大被诮责。
又使嬖人徐文景造辇及乘舆御物;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
文景父陶仁谓文景曰:“我正当扫墓待丧耳!”仍移家避之。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
及太子卒,上履行东宫,见其服玩,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以竟陵王子良与太子善,而不启闻,并责之。
太子素恶西昌侯鸾,尝谓子良曰:“我意中殊不喜此人,不解其故,当由其福薄故也。”子良为之救解。及鸾得政,太子子孙无遗焉。
二月,魏主始耕藉田于平城南。
雍州刺史王奂恶宁蛮长史刘兴祖,收系狱,诬其构扇山蛮,欲为乱,敕送兴祖下建康;奂于狱中杀之,诈云自经。上大怒,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閤将军曹道刚将斋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会襄阳。
奂子彪,素凶险,奂不能制。长史殷叡,奂之婿也,谓奂曰:“曹、吕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正宜录取,驰启闻耳。”奂纳之。
彪辄发州兵千余人,开库配甲仗,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正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
彪遂出,与虎军战,兵败,走归。三月乙亥,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河东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斩之,执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彪兄融、琛死于建康,琛弟秘书丞肃独得脱,奔魏。
夏四月甲午,立南郡王昭业为皇太孙,东宫文武悉改为太孙官属,以太子妃琅邪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妃,戢之女也。
魏太尉丕等请建中宫,戊戌,立皇后冯氏。后,熙之女也。魏主以《白虎通》云“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诏令太师上书不称臣,入朝不拜;熙固辞。
光城蛮帅征虏将军田益宗帅部落四千余户叛,降于魏。
五月壬戌,魏主宴四庙子孙于宣文堂,亲与之齿,用家人礼。
甲子,魏主临朝堂,引公卿以下决疑政,录囚徒。帝谓司空穆亮曰:“自今朝廷政事,日中以前,卿等先自论议;日中以后,朕与卿等共决之。”
丙子,以宜都王铿为南豫州刺史。先是庐陵王子卿为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为水军;上闻之,大怒,杀其典签,以铿代之。子卿还第,上终身不与相见。
襄阳蛮酋雷婆思等帅户千余求内徙于魏,魏人处之沔北。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吉孰大焉!”群臣莫敢言。
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奕叶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
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
澄曰:“陛下龙兴已久,何得今乃虎变!”
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
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
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
既还宫,召澄入见,逆谓之曰:“向者《革》卦,今当更与卿论之。明堂之忿,恐人人竞言,沮我大计,故以声色怖文武耳。想识朕意。”
因屏人,谓澄曰:“今日之举,诚为不易。但国家兴自朔土,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今将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
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所以兴隆也。”
帝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奈何?”
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
帝曰;“任城,吾之子房也!”
六月丙戌,命作河桥,欲以济师。秘书监卢渊上表,以为:“前代承平之主,未尝亲御六军,决胜行陈之间;岂非胜之不足为武,不胜有亏威望乎!昔魏武以弊卒一万破袁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苻秦,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不在众寡也。”
诏报曰:“承平之主,所以不亲戎事,或以同轨无敌,或以懦劣偷安。今谓之同轨则未然,比之懦劣则可耻。必若王者不当亲戎,则先王制革辂,何所施也?魏武之胜,盖由仗顺,苻氏之败,亦由失政;岂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强邪!”丁未,魏主讲武,命尚书李冲典武选。
建康僧法智与徐州民周盘龙等作乱,夜,攻徐州城,入之;刺史王玄邈讨诛之。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为太子。
戊子,魏中外戒严,发露布及移书,称当南伐。诏发扬、徐州民丁,广设召募以备之。
中书郎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尝夜直省中,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逢朱雀桁开,喧湫不得进,捶车壁叹曰:“车前无八驺,何得称丈夫!”竟陵王子良爱其文学,特亲厚之。
融见上有北伐之志,数上书奖劝,因大习骑射。及魏将入寇,子良于东府募兵,版融宁朔将军,使典其事。融倾意招纳,得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
会上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以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戊辰,遣江州刺史陈显达镇樊城。上虑朝野忧遑,力疾召乐府奏正声伎。子良日夜在内,太孙间日参承。
戊寅,上疾亟,蹔绝;太孙未入,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王融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萧衍谓范云曰:“道路籍籍,皆云将有非常之举。王元长非济世才,视其败也。”
云曰:“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耳。”
衍曰:“忧国,欲为周、召邪,欲为竖刁邪?”云不敢答。
及太孙来,王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閤口断东宫仗不得进。顷之,上复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以朝事委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俄而上殂,融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鸾闻之,急驰至云龙门,不得进,鸾曰:“有敕召我!”排之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部署,音响如钟,殿中无不从命。融知不遂,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由是郁林王深怨之。
遗诏曰:“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辅,思弘治道,内外众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共下意!尚书中事,职务根本,悉委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军旅之略,委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瓌、薛渊等。”
世祖留心政事,务总大体,严明有断,郡县久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故永明之世,百姓丰乐,贼盗屏息。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顿遣。
郁林王之未立也,众皆疑立子良,口语喧腾。武陵王晔于众中大言曰:“若立长,则应在我;立嫡,则应在太孙。”由是帝深凭赖之。直閤周奉叔、曹道刚素为帝心膂,并使监殿中直卫;少日,复以道刚为黄门郎。
初,西昌侯鸾为太祖所爱,鸾性俭素,车服仪从,同于素士,所居官名为严能,故世祖亦重之。世祖遗诏,使竟陵王子良辅政,鸾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世务,乃更推鸾,故遗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之志也。
帝少养于子良妃袁氏,慈爱甚著。及王融有谋,遂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领二百人仗屯太极殿西阶以防之。既成服,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壬午,称遗诏,以武陵王晔为卫将军,与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并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为尚书令;太孙詹事沈文季为护军。癸未,以竟陵王子良为太傅;蠲除三调及众逋,省御府及无用池田、邸治,减关市征税。先是,蠲原之诏,多无事实,督责如故。是时西昌侯鸾知政,恩信两行,众皆悦之。
魏山阳景桓公尉元卒。
魏主使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持节安抚六镇,发其突骑。丁亥,魏主辞永固陵;己丑,发平城,南伐,步骑三十余万;使太尉丕与广陵王羽留守平城,并加使持节。羽曰:“太尉宜专节度,臣正可为副。”
魏主曰:“老者之智,少者之决,汝无辞也。”以河南王幹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关右诸军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皆为幹副,众合七万出子午谷。胤,辩之曾孙也。
郁林王性辩慧,美容止,善应对,哀乐过人;世祖由是爱之。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群小共衣食,同卧起。
始为南郡王,从竟陵王子良在西州,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节其用度。王密就富人求钱,无敢不与。别作钥钩,夜开西州后閤,与左右至诸营署中淫宴。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相谓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七十,余生岂足吝邪!”数日间,二人相继自杀,二宫不知也。所爱左右,皆逆加官爵,疏于黄纸,使囊盛带之,许南面之日,依此施行。
侍太子疾及居丧,忧容号毁,见者呜咽;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及太子卒,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既为太孙,世祖有疾,又令杨氏祷祀。时何妃犹在西州,世祖疾稍危,太孙与何妃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
侍世祖疾,言发泪下。世祖以为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五年外勿复委人。若自作无成,无所多恨。”
临终,执其手曰:“若忆翁,当好作!”遂殂。大敛始毕,悉呼世祖诸伎,备奏众乐。
即位十余日,即收王融下廷尉,使中丞孔稚珪奏融险躁轻狡,招纳不逞,诽谤朝政。融求援于竟陵王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遂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
初,融欲与东海徐勉相识,每托人召之。勉谓人曰:“王君名高望促,难可轻衣裾。”俄而融及祸,勉由是知名。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为融所赏;融欲立子良,准鼓成其事。
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及融诛,召准入舍人省诘问,惶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为胆破。
【原文华译】
世祖武皇帝下
永明十一年(公元493年)
1 春,正月,南齐任命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达为江州刺史。陈显达认为自己出身寒门,却身居高位,每次升官,常有羞愧畏惧之色,告诫他的儿子们,不要以富贵欺凌他人。儿子则多事豪奢,陈显达听闻,不悦。儿子陈休尚为郢州府主簿,经过九江时,陈显达说:“麈尾、蝇拂是王、谢两家用的东西,你不要拿在手里!”于是马上把东西取过来当面烧掉。
2 当初,皇帝萧赜在石头城制造敞篷车三千乘,想要从步道攻取彭城。北魏人收到消息,刘昶数次泣诉于北魏主拓跋宏,请求派自己到边境戍防,召集遗民,报仇雪恨。北魏主拓跋宏大会公卿于经武殿,商议南伐,于淮河、泗水之间大量蓄积喂马的草料。萧赜听闻,任命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防备北魏。
3 北魏派员外散骑侍郎邢峦等出使南齐报聘。邢峦,是邢颖的孙子。
4 正月二十五日,文惠太子萧长懋去世。太子风韵温和,萧赜晚年好游宴,尚书曹政事分送给太子裁决,由此威加内外。
太子性格奢靡,修建堂殿、花园,超过皇宫,费以千万计,害怕皇帝望见,就在门旁种植一排竹林,遮挡视线。各种服装、珍玩,大多僭越奢侈。太子上奏皇帝,要在东田修一个小花园,派东宫将吏轮番筑役,营造城墙,包罗街巷,华丽盖世,绵延辽远。萧赜性格虽然严厉,多布耳目,但是太子所为,却没人敢向他汇报。萧赜曾经经过太子东田,见其壮丽,大怒,要逮捕监作主帅(总工程师),太子把他们都藏起来,由此被大大责骂。
太子又让嬖人徐文景制造皇帝用的辇车及乘舆等御物。皇帝曾经到太子东宫,太子匆忙中来不及把辇车藏起来,徐文景于是把一尊佛像放入辇中,所以皇帝没有起疑。徐文景的父亲徐陶仁对徐文景说:“我正当打扫墓园,等待你的棺材吧!”于是搬家回避。后来徐文景竟被赐死,徐陶仁也不哭。
太子死后,皇帝到东宫,见到那些服装器玩,大怒,下令有司全部毁除。因为竟陵王萧子良与太子相善,却没有报告,一并斥责。
太子一向厌恶西昌侯萧鸾,曾经对萧子良说:“我一向非常不喜欢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说是他没有福气。”萧子良为萧鸾解释辩护。后来萧鸾得政,把太子子孙全部杀光。
5 二月,北魏主拓跋宏开始在首都平城南郊举行天子亲耕仪式。
6 雍州刺史王奂厌恶宁蛮长史刘兴祖,将他逮捕下狱,诬陷说他勾结煽动山蛮,想要作乱。朝廷下旨,命将刘兴祖押送建康。王奂将在狱中的刘兴祖杀死,诈称他是上吊自杀。皇帝大怒,派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率禁卫军五百人,前往逮捕王奂,下令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由陆路北上,在襄阳会师。
王奂的儿子王彪,性格一向凶狠,王奂也管不了他。长史殷睿,是王奂的女婿,对王奂说:“曹、吕来,既不给我们看皇帝诏书,恐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应该逮捕他们,再飞驰向皇帝报告。”王奂采纳了他的意见。
王彪即刻动员州兵一千余人,打开武库,配置盔甲武器,在南堂外列队,闭门拒守。王奂门生郑羽向王奂叩头,乞求出城迎接钦差。王奂说:“我并不是造反,而是想先派人到朝廷申诉,担心曹、吕辈小人陷害,所以暂且闭门自守而已。”
王彪于是出城,与曹虎军交战,兵败,逃回。
三月二十五日,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河东人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打王奂,斩首,逮捕王彪及其弟王爽、王弼和殷睿,使之全部伏诛。王彪的哥哥王融、王琛死于建康,唯有王琛的弟弟、秘书丞王肃逃脱,投奔北魏。
7 夏,四月十四日,萧赜立南郡王萧昭业为皇太孙,东宫文武全部改为太孙官属,以太子妃、琅琊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皇太孙妃是何戢的女儿。
8 北魏太尉拓跋丕等请正式册立中宫皇后,四月十八日,立皇后冯氏。皇后,是冯熙的女儿。拓跋宏因为《白虎通》上说“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诏令太师上书不称臣,入朝不拜。冯熙坚决推辞。
9 南齐光城蛮帅、征虏将军田益宗率部落四千余户叛变,投降北魏。
10 五月十三日,北魏主拓跋宏在宣文堂设宴,款待四庙子孙(四座皇家祖庙:太武帝拓跋焘、恭宗拓跋晃、文成帝拓跋濬、献文帝拓跋弘),亲自和他们一起排辈分年龄,用家人礼。
11 五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宏登临朝堂,接见公卿以下官员,共同讨论政事上的疑难问题,审查囚犯的案情。皇帝对司空穆亮说:“从今天开始,朝廷政事,中午之前,卿等先自己讨论;中午之后,朕与卿等一起裁决。”
12 五月二十七日,南齐任命宜都王萧铿为南豫州刺史。之前庐陵王萧子卿为南豫州刺史,上任的路途中,让部伍游戏,装扮为水军。皇帝听闻,大怒,杀了他的典签(掌管机要),以萧铿替代他的位子。萧子卿回到家中,皇帝终身都不与他相见。
13 南齐襄阳蛮夷首领雷婆思等率一千余户投降北魏,请求迁居北魏内地。北魏将他们安置在沔水以北。
14 北魏主拓跋宏认为首都平城气候寒冷,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准备迁都洛阳;担心群臣不从,于是商议大举伐齐,想要以此胁迫众臣。在明堂东侧偏房,命太常卿王谌卜筮,卜得“革”卦,拓跋宏说:“汤、武革命,顺天应人。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群臣不敢说话。
尚书、任城王拓跋澄说:“陛下继承几代先祖传下的基业,称帝于中原,如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不能说是全吉。”
拓跋宏厉声说:“繇辞说‘大人虎变’,怎么说不吉利?”
拓跋澄说:“陛下龙兴已久,怎么会今天才虎变?”
拓跋宏变色说:“社稷是我的社稷,任城王想要阻止大家吗?”
拓跋澄说:“社稷虽然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怎能知危而不言?”拓跋宏的怒气过了很久才消解,说:“各言其志,有什么关系!”
还宫之后,拓跋宏召拓跋澄入见,劈头就说:“之前的革卦,我现在再找你来讨论。明堂上我发怒,是担心大家纷纷发言,阻我大计,所以故意以声色镇怖群臣。想来你懂得朕的意图。”
然后屏去左右,对拓跋澄说:“今日之举,实在不容易。国家兴起于北方,后来迁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不能施以文治。如今我想要移风易俗,实在是很难,所以,朕想要迁都中原,卿以为如何?”
拓跋澄说:“陛下欲迁都中原,以经略四海,这正是周、汉之所以兴隆的原因。”
拓跋宏说:“北人习于常态,眷恋故土,必将惊扰,怎么办?”
拓跋澄说:“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圣心独断,他们又能怎么样!”
拓跋宏说:“任城王啊,你就是我的张良!”
六月七日,拓跋宏下令修建黄河大桥,以让大军通过。秘书监卢渊上表,认为:“前世承平之君,未尝亲自统御六军,决胜于行阵之间;岂不是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则有亏威望吗?当年魏武帝曹操以弊卒一万击破袁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毁苻坚,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之间,不在于人数多少。”
拓跋宏下诏回复,说:“承平之君,之所以不亲自领导军事行动,要么是天下已经统一,没有敌人;要么是自己懦弱低劣,苟且偷安。如今天下尚未统一,我如果懦劣,则可耻。如果说王者不应当亲统大军,那先王制造革辂(皇帝的战车),又拿来做什么?曹操之胜,是因为他名正言顺,苻氏之败,则是因为内政处置不当;岂是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强的缘故?”
六月二十八日,拓跋宏举行会操,命尚书李冲负责武官的选拔。
15 建康僧侣法智与徐州平民周盘龙等作乱,夜里攻入徐州城。刺史王玄邈讨伐了他们,将其诛杀。
16 秋,七月五日,北魏立皇子拓跋恂为太子。
17 七月十日,北魏中外戒严,发布正式文告及移书,声称要南伐。南齐皇帝萧赜下诏,征发扬州、徐州民丁,各地扩大招兵买马,以做防备。
中书郎王融,自恃才能和门第都高人一等(王融有俊才,又是王弘曾孙。王、谢两家门第,江南第一),不到三十岁,就希望登上公辅之位。他曾经在中书省值夜班,抚案叹息说:“寂寂无名如此,让邓禹耻笑(邓禹二十四岁为宰相,王融本年二十七岁)!”
有一次经过朱雀桥,正巧有大船经过,吊桥中开,行人车马,喧哗拥挤,不能前进,他捶车壁叹息说:“车前没有八个骑兵开道,怎么能称得上是大丈夫?”竟陵王萧子良喜爱他的文学才能,对他特别亲厚。
王融见皇帝有北伐之志,数次上书鼓励,又用心练习骑马射箭。等到北魏将要入寇,萧子良于东府募兵,任命王融为宁朔将军,让他主持招兵。王融倾意招纳,得江西鄙贱楚人数百人,都有才干。
正巧,皇帝患病,下诏命萧子良全副武装,入延昌殿加强戒备,侍奉医药。萧子良命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
七月二十日,皇帝派江州刺史陈显达镇守樊城。皇帝担心朝野忧遑,强撑着病体,召乐府演奏正统雅乐。萧子良日夜在内,太孙萧昭业则每隔一天到寝殿探视一次。
七月三十日,皇帝病危,暂时昏绝,太孙尚未入宫,内外惶惧,百官都已穿上丧服。王融想要矫诏立萧子良为帝,诏书草稿已经写好。
萧衍对范云说:“民间议论纷纷,都说将有非常之举。王融不是济世之才,恐怕我们要眼看着他失败。”
范云说:“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而已。”
萧衍说:“忧国,是要做周公、召公,还是要做竖刁呢?”范云不敢回答。
等太孙萧昭业赶来,王融全副武装,身穿紫红战袍,阻断中书省门前要道,东宫卫队不得进入。过了一会儿,皇帝复苏,问太孙何在,才下令放东宫卫队入宫。皇帝将朝事委任给尚书左仆射、西昌侯萧鸾,寻即崩殂。
王融下令以萧子良的亲兵接管皇宫诸门。萧鸾听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入,萧鸾说:“有诏书召我!”于是推开卫士闯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萧子良,指挥部署,声如洪钟,殿中人无不从命。王融知道大事不成,脱下军服,返回中书省,叹息说:“主公(萧子良)误我!”由此萧昭业对王融深为怨恨。
萧赜遗诏说:“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萧子良善相辅佐,思考治道,内外众事,无论大小,都与萧鸾商议,降心相从,以济国事!尚书中事,是治国根本,全部委托给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军旅之略,委任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瑰、薛渊等。”
世祖萧赜在世时,留心政事,总揽全局,严厉明察,有决断,郡守县令都能长久任职,部属犯法,则派钦差将御刀封交郡守县令,即行诛杀。所以他在位期间,百姓丰乐,贼盗屏息。但是,萧赜颇好游宴,对豪华奢靡之事,虽然嘴上说痛恨,但自己并不能避免。
萧昭业还未登基时,众人都怀疑要立萧子良,谣言沸腾。武陵王萧晔于众臣中大声说:“如果说要立长,则应在我(萧晔在萧赜的弟弟中年纪最大);立嫡,则应在太孙。”萧昭业深受这位叔祖父庇护。直阁将军周奉叔、曹道刚一向是萧昭业心腹,萧昭业派他们一起在殿中值班保卫。过了几天,他又任命曹道刚为黄门郎。
当初,西昌侯萧鸾为太祖萧道成所喜爱,萧鸾性格俭素,车服仪从,跟没有官职的士人一样,各种官职任职期间,都以严厉能干闻名,所以世祖萧赜也很看重他。世祖遗诏,命竟陵王萧子良辅政,萧鸾知尚书事。萧子良一向仁厚,不热心政治,都推给萧鸾,所以遗诏说“事情无论大小,都与萧鸾商议”,就是萧子良的主张。
萧昭业少年时由萧子良妃袁氏抚养长大,袁氏对他非常慈爱。后来因为王融有谋,萧昭业深为忌恨萧子良。萧赜遗体移到太极殿时,萧子良在中书省,萧昭业派虎贲中郎将潘敞带领二百人,全副武装,屯驻太极殿西阶,以防备萧子良。等到遗体装入棺木,大家穿上丧服,诸王都出宫,萧子良请求留在宫中,直到下葬那天。萧昭业不许。
八月四日,萧昭业以萧赜遗诏名义,任命武陵王萧晔为卫将军,与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同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西昌侯萧鸾为尚书令;太孙詹事沈文季为护军。
八月五日,任命竟陵王萧子良为太傅;免除百姓所欠米捐、布捐、杂务捐及各种欠税的追讨,裁省御府库藏及没有用的池田、宅邸;减少关卡和市场征税。
之前,免除欠税的诏书,都是表面文章,实际上照样追讨。这时西昌侯萧鸾主政,广布恩德和信义,百姓喜悦。
18 北魏山阳景桓公尉元去世。
19 北魏主拓跋宏派录尚书事、广陵王拓跋羽持节安抚六镇,征发六镇突击骑兵。
八月九日,拓跋宏辞别冯太后永固陵。八月十一日,拓跋宏率步骑兵三十余万从平城出发南征,命太尉拓跋丕与广陵王拓跋羽留守平城,并加授为使持节(可杀郡守以下官员)。拓跋羽说:“太尉应该全权负责,臣可以做他的副手。”
拓跋宏说:“老人有智慧,年轻人能决断,你不要推辞。”
又任命河南王拓跋干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关右诸军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做拓跋干的副手,共同率七万人出子午谷(攻打梁州、益州)。薛胤,是薛辩的曾孙。
20 萧昭业性格聪慧,容貌清秀,有辩才,善应对,无论是悲伤还是欢乐,表现都超过常人,世祖萧赜由此喜爱他。但是,他矫情虚伪,阴狠卑鄙,与左右群小共衣食,同卧起。
萧昭业为南郡王时,跟从竟陵王萧子良在西州,父亲、文惠太子萧长懋总是禁止他的行为,限制他的费用。萧昭业秘密找当地富人要钱,都不敢不给。他又另外配一把钥匙,夜里打开西州后阁,与左右到诸营署中淫乐宴饮。师傅史仁祖、侍书胡天翼相互说:“如果把事情汇报给皇帝、太子,恐怕难以收拾;如果他在营署被人殴打或者被狗咬伤,那我们不只是自己获罪,恐怕还要连累全家。咱们都年已七十,余生不足为惜!”数日之间,二人相继自杀,皇帝和太子都不知道。
萧昭业对所有喜爱的左右,都预先加封官爵,写在黄纸上,命当事人装在布囊里,随身携带,许诺登基之日,依此施行。
萧昭业侍奉太子疾病及居丧期间,忧容满面,号哭哀毁,见到的人都不免呜咽哭泣;但刚刚回到自己私宅,即刻欢笑酣饮。他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等到太子去世,他认为都是杨氏的功劳,对她倍加敬佩。既被册封为太孙,世祖萧赜有疾,他又令杨氏祷祀。当时何妃(萧昭业正妻)犹在西州,世祖疾病稍有危急,太孙便写信给何妃,纸中央一个大大的“喜”字,再写三十六个小“喜”字环绕大“喜”字。
萧昭业侍奉世祖疾病,言发泪下。世祖认为他必能负荷大业,对他说:“我死之后五年之内,你一切都委任给宰相,不要自己做主。五年之后,就不再委任他人,一切自己做主。如果自己作为毫无成就,也没有什么遗憾悔恨。”
临终时,拉着他的手说:“如果还想着你爷爷,就当好好做!”言毕崩殂。等到遗体入棺,还未下葬,萧昭业就把世祖的歌伎舞女们全部叫出来,演奏各种音乐。
即位十余日,萧昭业即逮捕王融下廷尉,命中丞孔稚珪上奏弹劾王融险躁轻狡,并招纳不逞之徒,诽谤朝政。王融向竟陵王萧子良求援,萧子良忧惧,不敢救。于是王融在狱中被赐死,时年二十七岁。
当初,王融想要与东海人徐勉结识,每每托人召他来。徐勉对人说:“王君名声很高,但是为人轻浮急躁,人人都知道他要招祸,不能和他交往。”不久王融及祸。徐勉由此知名。
太学生、会稽人魏准,以才学为王融所赏识。王融想要拥立萧子良,魏准鼓动他去干。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私底下相互说:“萧子良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等到王融伏诛,召魏准入舍人省诘问,魏准惶惧而死,尸体全身发青,时人都认为他是吓破了胆。
【学以致用】
有钱好犯错,有才好闯祸。
这是王融的教训。
01,“为尔寂寂,邓禹笑人!”
王融拿邓禹与自己对比,这是看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更是比错了方向
邓禹是谁? 是陪着刘秀一起打天下的将军
如果要获得邓禹一样的成就,年纪轻轻(24岁)成为宰相,那也得遇到乱世才有機會,和平年代很難的。
所以,他的这种心態,就会产生另外一种动机,他希望国家乱,更希望战争,因为只有战争一来,乱世一来,权力才有机会重组。
因此,他不断鼓励萧赜北伐,同时,他竟然敢矫诏立萧子良为帝,并提前把诏书草稿都写好了
对于他这种有才能,又有不切实际想法的人,没什么不敢的。
另外,为什么说他比错了方向呢?
1,时代造就英雄。这种机会只有一次,遇到了就遇到了,很難复制。 而王融想发动政变获取权力,这跟乱世造英雄 是两码事, 更何况,他与萧子良都不是政治高手。
所以不是萧子良误了他,是他被自己的才能与野心给误了。
2,既然有才能,干嘛不从其他方面去发挥了?
当年的班超可以算是500年一遇的天才,如果他生在刘秀同时代群雄涿鹿,或许有他一席之地,可是出生时代不一樣了。 但是他依旧幹出响当当的事業,为东汉收復西域诸藩属国,镇压几十年的时间。
所以说是比错了方向。
02,有才能跟有学问是两码事
有才能,就跟王融这样的,但是却容易闯祸
而有学问的人,至少应该懂得明哲保身。更高级的,就是发挥自己的才能,让周围人过得更好,比如治理一方,比如教化育人。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学武不先学德,就会以武犯禁,容易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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