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PK《大讼师》，尬笑中的两个雨夜

五月。周末。连续两天的夜雨。周六保利剧院《潜伏》，周日首都剧场《大讼师》。一场是友人赠票，意外之喜；一场是人艺铁粉，期待已久。总之，糟糕的天气挡不住看剧的脚步…

每每动笔，都不得不忍下自己的懒病，一旦容忍这种病泛滥，很多细节和想法就忘记的忘记、溜走的溜走，去得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彻底，甚至像没来过一样。额…好吧，我承认现在的脑力真的只剩下尬笑了。Mark，且留下。那么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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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化运作的“精品”PK执念下移植的“经典”

看《潜伏》之前和之后分别查了一下这个剧的宣传噱头和所谓“剧评”，关键词是这样几个：“喜剧”、“翠平视角”、“明星版”，从观赏效果看这无疑算得上商业化运作的“精品”，一方面以“翠平视角”重新解构龙一的小说原著，告诉观众此《潜伏》非彼《潜伏》，就算是你明知道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可你还是想看看这个好看的酒瓶，至于酒味，或许有那么一瞬，你也愿意相信“因为酒瓶的关系，味道也能发生某种化学反应”吧，另一方面，谍战正剧变喜剧似乎也满足了都市人猎奇、求放松、花钱买乐的心理诉求。至于明星版，自然会吸来胡可粉儿（含沙溢粉儿）、包文婧粉儿（含包贝尔粉儿）、洪剑涛粉儿等等。所以从商业化运作的角度，话剧《潜伏》与大家熟悉的电视剧版有差异、有亮点、有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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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潜伏》的导演姜涛是中戏导演系教授，常年从事教学工作，还曾多次担任央视春晚导演，其对于戏剧节奏的精准把握使整部剧基调明快、剧情紧凑、戏剧冲突扣人心弦（相见时敌人的恶意试探、男主女主的机智应对；手雷的出现及手雷作为重要线索的贯穿始终；翠平巧审汉奸；翠平错“苞苴”的桥段等），很大地弥补了演员表演上的不足，生生把“浮夸风”演绎成了一种“谐趣”，尬笑之余终不令人生厌，反倒与创作者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谅解和默契。

看《大讼师》，一半冲着郭启宏，另一半冲着蓝天野。二人一编一导，保证了这部剧的思想深度和趣味性。说起郭启宏不得不提及他的《李白》、《天之骄子》、《知己》，可以说这三部作品每一部都体现着作者独到、深刻的史观，和臻于完美的文字驾驭能力。在剧本创作领域，郭启宏和过时行是我心中的两座丰碑，二人代表着我心中中国话剧创作领域的最高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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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好的话剧，尤其是历史题材话剧，一定是不同于“历史书”的，甚至是突破或颠覆“历史”的，它体现着今人对历史的深刻反思，更折射出现世的价值观。郭启宏擅写知识分子，他笔下的李白有“庄子洒脱的胸襟”，却执着于“屈原悲壮的事业”，出世与入世的冲突勾勒出封建知识分子的“群像”，这群像甚至于现世都有着某种传承，虽悲壮却也难能可贵！郭启宏擅写波谲云诡的政局，他写曹植的纯良、曹丕的奸诈，又不止于“纯良”与“奸诈”；他写曹操选接班人的智慧【“百姓说真话是君子，帝王说真话是蠢驴”】，又不局限于个体的智慧本身，而是“以点带面”论证了政局中个人品质的优劣在宏大的历史进程中的无关宏旨；他写曹植的幸与不幸，却又不是单纯的悲切其命运，他说【“桃花红，梨花白，谁说花只有一种颜色”】，他拷问的是知识分子的终极追求和自我实现的路径。郭启宏擅写厚重历史下的人事变迁，一首金缕曲写尽了“知己”的惺惺相惜（如伯牙子期）、“士为知己者死”（如羊角哀左伯桃），写不尽的是古往今来对于“知己”的新演绎、新诠释，比如顾贞观对吴兆骞的失望与释怀，谁敢说知交半零落的悲切之中没有深厚的“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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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启宏总是能带给我们不一样的角度、深度或者解读的维度，当然，《大讼师》也如此。《大讼师》改编自戏曲《四进士》，郭启宏的改编既提炼了故事，也保留了韵味，让一部情节并不错综的公案戏既有铿锵之声，也充满古朴的趣味。看过戏后，我赶紧找来2017年郭启宏首次发表这个剧本的杂志，通读了一遍，读后更加“拍手叫好”，一些经典的桥段和台词至今令人难忘，比如杨清卖驴一节中杨清的一句口头禅“便宜不过当家子”，往复三遍，配合着演驴的演员精湛的演技，不但没有让观众觉得烦，反倒是很好地塑造了人物性格，更引得观众一片笑声；又比如毛朋小树林误会杨清、杨素贞，讥讽二人旷男怨女、干柴烈火时，杨清的一段点睛台词，“当下世人，官也罢，民也好，眼里只有权位和金钱，自以为是，不以为非，更不相信天地有正气，草野有良心！”，一个小商人竟能掷地作金石声，真是应了郭启宏的话“纵观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历史，正义从来不在巍巍庙堂，而在草野民间”；再比如杨素贞认亲一节，寥寥几句台词，万氏的爽快热心、宋世杰的吃醋拿糖、杨素贞的聪慧体现的淋漓尽致；还有宋世杰贪酒错过递状，回家前猜测干女儿问话、回家后一一印证的桥段，充满了谐趣。犹记得那天晚上首都剧场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我当时想：这么个演法儿演员会不会笑场啊…一部正剧却有如此效果，当时我们就感叹这部剧很“蓝天野”，原来郭启宏+蓝天野竟会发生如此奇妙的化学反应，此前我从没想过郭启宏也是可以写喜剧的，而且还是那种令人尬笑却也乐在其中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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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野是业界公认的艺术家，不论远的，近了就有《甲子园》、《冬之旅》两部力作，此次郭启宏创作《大讼师》，蓝老更是请缨要演宋世杰的，听说后来被人艺领导劝下。此前看过蓝老导的《吴王金戈越王剑》，虽说不上喜欢，但再上《大讼师》还是会买票来看，因为这个人或者说那个时代的人特有的一种执念，注定早晚是会出“经典”的，此处的“经典”不同于所谓的“精品”，“精品”讲究的是名著名导名演员，好剧院好票房好口碑，而“经典”要的就是“执念”，你可以不知道郭启宏，你也可以不知道刘辉、张福元，你可以听都没听过四进士，不会有漫天的造势宣传，场地是古老的首都剧场，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戏上，戏比天大！这样的执念之下，经岁月沉淀，为历史典藏，不用明星开道，创作上也从不迎合谁。执念之下，郭启宏的笔下不仅仅有李白、曹植、顾贞观，有士大夫的光彩照人，也有幸得见诸如宋世杰一样的乡野文人的熠熠生辉。而这些被几千年文明史忽略的有独立精神的知识分子，他们远离庙堂却居于庙堂之上，常因群体的弱小而不被关注，又因不融于入世的主流思想而饱受排挤，或许只有这个阶层的真正强大，才能为我们的民族真正注入民主文明的力量。

“精品”的肤浅PK“经典”的呆板

下面想谈谈《潜伏》和《大讼师》的不足之处。可能是明星效应，这几天关于《潜伏》的报导铺天盖地，动不动就冠以“精品”力作来搏眼球。但是我还是想说，不是你不够“精”，是你“精”的太肤浅。不是只有围着舞台转圈圈，才能表现欢快的心情和心中的焦虑；不是人间蒸发之后搞个隔空对话就能弥补剧情上的不连贯；不是浮夸的表演、搞笑的台词和自带颜值就是喜剧的全部；不是一场毫无战术可言的锄奸就能充当催泪弹从而完成主题的升华。《潜伏》有太多东西需要打磨，而打磨本身需要“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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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潜伏》的高调和商业化，《大讼师》显得愚笨和呆板，像个老家伙。河南坠子的加入本身是加分项，尤其是那段“一人一马一杆枪，二郎担山撵太阳，三人哭活了紫荆树，四马投唐小秦王……”真的很有代入感，可蓝天野老师您为什么要改郭启宏的原本呢，“用河南坠子报幕，说北京人艺给你们讲个四进士的故事”，额…郭启宏可不是这么写的。我当时想的是糟了糟了，本来来到了嘉靖年间的信阳州大堂上，可你偏吵着喊着给我拉回2018年的首都剧场，白瞎了这么有味儿的河南坠子了…另外，尬笑点实在有点多，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看的是不是一部正儿八经的历史剧，不知道是不是我跟不上蓝老的执念，每每尬笑心里就默念，这不愧是蓝天野老师导的戏，要是同样的本子给任鸣或者顾威导，断不会有这么欢乐的场面。

最后强推一下《剧本》2017年第5期《大讼师》的文学剧本，真的很精彩！很精彩！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