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桥在高州市分界镇。隔了一个月,再回想起藤桥的人和藤桥的狗,仍旧鲜活如昨日。
几排老屋,几声犬吠,几缕炊烟。
依然是在人迹罕至的山中,车进去时山路崎岖。司机是藤桥隔壁村的,说他从小就经常跑到藤桥那里玩耍,和老人们熟悉,现在专门做出入藤桥的生意,已经有好几年了。
小兰,我,还有汉达负责和我们对接的洁珍,一位来过藤桥的日本营员玉姬,四个人住了进来。刚放下行李准备去村子里逛逛,就遇上了拦路的几只狗狗。玉姬怕得不行,直接就杵在路上不敢动了。
泗安多亲近人的大 黄狗,竹棚的猫特别怕人,而藤桥这儿的狗一闻到生人的味道就开始吠,接着两只三只都跟着吠,有时候前一天还和它们玩得很好,隔天早上再过去,它们依旧翻脸不认人,真气得我要骂一句白眼狼。
小黑和小白我很喜欢小白,可是小白不喜欢我,每次都是它朝我吼得最凶。小黑最可爱,总是傻傻地跟着小白从房间里窜出来,朝来人使劲吠,被辉叔骂几句就乖乖收声,一脸“我怎么又被骂了”的懵逼表情。
藤桥的小奶猫们我也很喜欢这群小猫,可是它们也不喜欢我,我一走近就溜到了厨房的柴堆里藏起来。讲真,我很受挫……
可是村民们和猫狗的感情真叫人羡慕。
村民和黑猫 狗狗跟着村民出来压山路你可以想象一群狗狗围着一位踩着两只假肢的老人走在路上的情形。他吆喝,它们奔跑。它们相互依靠,共同进退。它们不会远离他,始终听从他。
今天翻译竹棚一位伯伯的访谈录音,谈到得病之后村里人看见他都捏着鼻子绕道走,他气得大骂。再想,猫狗不像人,没有捧高踩低的劣性,也没有“非我族类”的嫌弃之心,更不会以言语伤人。它们才不管村民们是不是手脚残缺或者面目变形,谁待它们好,它们就待谁好。这样看来,实在是比有些被偏见蒙蔽了双眼的人可爱多了。
养着最多狗的辉叔是个脾气有点怪的人,喜欢看历史小说,很会做菜,经常大鱼大肉请学生吃饭。我们来的这几天也是如此。
在做饭的辉叔晚饭后我们冲了茶,一边磕炒花生一边闲聊,辉叔拿起他的二胡拉了一首曲子,兴起时又翻出一本木偶戏的戏本,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来。他声音醇厚,中气充沛,唱起曲儿来是很打动人的。说起之前有学生每次来都央着他唱曲,语气里有点小得意。
拉着二胡的辉叔很容易陷入沉思辉叔年轻时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因而成了我们访谈的目标对象之一。只是他脾气难以捉摸,乐意的时候侃侃而谈,不乐意的时候就假装没答应过我们一样自顾自看书或者打牌。访谈时有时候不小心触到他的雷区,登时就青筋暴起声如洪雷,吓坏了我的小心脏。
有一次和辉叔约好了过来访谈,但我们按时到他家时,他正径自捧着本《水浒传》在看,也不睬我们。我就坐他旁边和他一起看了起来,偶尔问他几句李世民程咬金,辉叔很愿意教我们这些“不懂历史的年轻人”,聊着聊着就从历史说到他以前的经历,慢慢把书放下了。我心里头那个开心~
但尽管我们花尽心思各种围追堵截,因为只在藤桥呆五天,实在匆忙,最终也没有做成这个完整的访谈。另外两位访谈对象,也因为各种顾虑而不愿接受录像或者不愿意继续聊下去。走的时候小兰无奈地说,我们只能等下一次再过来了。
小兰在帮林伯摘番薯叶 小兰在帮婆婆捡黑豆另一位访谈对象是林伯和他老婆。夫妻俩都很热心,有一天还专门做了一顿很多肉的饭叫我跟小兰过去吃。那时天快黑了,厨房里没有电,我们几个坐着小板凳围着饭桌吃饭,只在桌上放了一个小台灯,林婆婆脸上的沟壑分明,显得苍老而深刻。她嫁给林伯几十年,即使得病也不离不弃,养大了儿子和孙子之后,又搬来康复村和林伯一起住。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养猪喂鸡种菜摘豆,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倒下的样子。
林伯和他养的猫 林婆婆在为她的大母猪炖乳鸽(莫名同情这只鸽子……)当然对于我,并非和所有村民的相处都是愉快的。
住在公用厨房边的朱伯和吕婆婆两家人,一向不合,颇多怨言。我们在厨房做饭时,朱伯的老婆有时候进来,总是一脸神秘地使劲说吕婆婆的坏话。我实在很无语。
快离开那天,小兰说帮我和朱伯夫妻俩拍合照,我打了个哈哈收起了相机。我很抱歉没法掩饰自己的不喜,可能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我对喜欢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总是敬而远之。但同时也有些愧疚,我来康复村是陪伴老人的,却因为自己的小情绪有了抗拒。
刚好一位家工作营的前前营友也来访村,参营好几年,工作之后仍记挂着藤桥。晚上分享时听他对村子的分析,好坏都看在眼里,丑陋之处也不粉饰,大概这才是了解之后的真正情感吧。
麻风病康复村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村落形式,每个地方的康复村又因为独特的地域文化,历史渊源而形成不同的关系网络。泗安因为资源充裕,老人们大都能得到比较公平的物质补助,也常有志愿者陪伴,人际关系多元,所以老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较少,大都能和睦相处。而在竹棚,藤桥这种相对封闭,外来资源较少的村子,村官权力、利益分配甚至日常琐事摩擦,都可以成为村民间相互龃龉的原因。如果还有其它的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生活太过单调无聊,若不以此难以打发时间吧。
说到底是我过于将康复村理想化,将其当做一个逃避世俗丑陋的地方。我曾在这感受到最赤诚的真心,而不愿意正视其中的世俗之处。康复村里的村民也是正常的人,也会彼此相助,或者争吵不合,我却为何不能接受后者呢?
我这种喜欢对事物加上理想主义美化光环的,实在很惭愧。
临走时和婆婆的合照(啊因为辉叔我又生生吃胖了几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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