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里有段42分的长镜,于我,是拉扯回一段极其相似的旅程。渐忘的记忆忽而,历历在目,历历在目。
14年春天,广西那个小镇。下飞机后长途汽车坐到浑身酸麻,心里无端咒骂,为什么要来这鬼地方。
破败凋敝的房屋,窄乱的街与路,不知所云的语言。
一些去南非非法挖金有运气活着回来的暴发户仿佛钱币垒起的房子,在这破败里极不相称地扎着眼。
墙壁地板湿漉漉的回南天,不可见的水汽温吞吞地窒息着人们,喔……也可能只是我。几个艳阳高照的瞬间,豆大的雨点却同时噼噼啪啪砸下来……像极了女人不可琢磨的心事。
屋子里无以自处的尴尬与沉闷。
“出去遛遛吧。”
还好有他,和一架老旧的摩托,路边野餐里一样一样的那种。
发动机响起来之后,一切破败便电影般生动起来。
陋鄙的街道房屋开始谦卑地后退,仿佛要退进一个它们也曾崭新的时间里去……不知道那钱币垒起般的房屋破败后会不会比它们更丑陋……
在这倒退的破败里我平生第一次见了木瓜树。
细瘦的树干撑起零零落落的冠,冠下挂着大大小小肥硕的木瓜,好似一位倾尽己有的穷苦母亲,我担忧这细瘦的树干会随时断折。
房屋街道退出眼眶后便是小块的田地与荒芜,田不肥沃,大多是怏怏的菜蔬。天空一块晴一块阴,投掷在地里形成一块块明暗不同的色彩。与电影里相似的景致,不过远山的轮廓更精致。
旧摩托带来不紧不慢的风使我放松而惬意。
他说起他父亲带他去过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座半途而废的引水桥,他父亲在像他一样年纪的时候参与建造过,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建完就废弃了,那桥便孤单地伫在那里很多很多年。
“那我们去那里。”
“可是很远…你身体行吗…”
“可是我想去。”
“好。”
那些零零落落又开始倒退,眼前的景致却愈发精致起来,蛇行的窄路将旧摩托引向自然该有的样子。
“我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怎么走,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万一迷路我们就原路返回咯…再说…你不是人脑GPS吗,不会迷路的。”
路上遇到一座山崖下自称大庙的小庙。
它仿佛背负这整座山,又好似被镇在这山下。这庙莫不是和那泼猴有什么联系……庙里空空无人,只有几座诡谲的神像森森地耸着。庙外是无人的野渡,隔世经年。山有着隽秀的轮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大概就是因为无人能攀登,才留得住这秀色。
后来驶进一片陌生而更原生的村落,两侧的石壁遮天蔽日,使这里显得尤为阴翳。路边随处堆着小山丘似的糖蔗,捆糖蔗的住民以一种嘲厌的眼光打量着这两个骑着吵哄哄机械的入侵者。
往里,再往里,豁然开阔。
那座桥。
并没有那么久远,却兀自觉得像是几百年前。
斑驳的石质桥身。
如一个缺了半边眉的女人。
静静伫在旷野里睥睨世人的半途而废。
她很长,看不到来,也望不到去。
好像比你我的故事还长。
有那么一瞬恍惚觉得自己会遇见柳河东……若不是散在草里的现代生活垃圾讪笑着招摇自己的话。
草里踱了几圈,他说更深处有蛇,便作罢。
归途撞见她隐在山里的另一半,澄澄的油菜花映得她分外颓靡,散乱的发丝搭在鬓边两颊,抬手挽至耳后却又兀自散下来。
卿何来归。
有些景致
身在其中
空觉乏乏淡淡
最多不过一句好看
是时间给了它诗意的彼岸
你可以驾车绕过去
而我更愿意搭船渡过去
不知道卫卫画过的那列火车有没有把洋洋载回来。
我说,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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