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那么刺眼,却依然燥热,阳光洒过的沥青路面如擦洗过的黑皮鞋般锃亮。我与老卢叔驱车前往镇政府送材料,闲时聊起单位旧址,一时兴起,就一路驶向那里。
从沥青路面转向村庄水泥路的路口处,老卢叔指着一座厂房,现如今已是一所村幼儿园,他说起最早的单位原是工厂厂房改造而来,淡淡带过几句,稍作停留,老卢叔又把手掌扣上方向盘。转过几个路口,周边景象越显萧条,在去往水库的路口处停住了,熄火,下车。
因为我想买点冰棒解暑,老卢叔带我去职工宿舍楼下的小卖部。这栋宿舍楼入口的门狭小,闻着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走进去,一座“口”字型的露天宿舍楼映入眼帘。这样的建筑似曾相识,早年间,差不多四五岁的时候,在南岭的山上跟父母一起住过的宿舍筒子楼大致也是这样。老卢叔与许久不见的老友在一旁寒暄,我深吸一口气,记忆中的某个楼道里似乎也飘着这样饭菜的味道,只是很久很久没有闻到了。我沉沉的陷入了嗅觉的冥想中,想到十来年前这里人流穿梭,杂声环绕的画面,竟一时回不过神来。
与老友作别,沿着水泥路面的裂缝,我们走到了三年前搬走的单位旧址,这是一座五层楼高的建筑,长长的一排,顶上还用临时板材搭建了房间。下车的时候,老卢叔指着三阶楼梯上水泥砌的缓冲带说道“这是明湖来的时候捣上的水泥”。明湖是单位食堂为我们煮饭的阿姨,老卢叔说她来的时候才三十出头,一晃眼快十年了,当时她开着两轮摩托运食材,因为楼梯阻碍了车,才有了这一块水泥砌的斜面。听着一位六旬老人讲以前的事,总不免让人感时伤怀,况且我又是一个情感上极其敏感的女子,一条水泥道都足以让我开始了无限遐想。十年之后的我会在哪里?做着什么样的事呢?好像稍微一眨眼,今日眼前的一切就如昨日梦中出现的影像一般,如梦之梦。
我们走到二楼,老卢叔很自然的从腰间扯出一带钥匙,熟练地打开了一扇生锈的黑铁门,正当我吃惊于他如此娴熟的举动时,他神秘地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原来,他在这边供了一座观音像,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老头,我一边笑他一边啃着手中即将融化的冰棒。听到我俩的声音在过道里回响,好奇心驱使我往前走了走。我看到散乱着各式生活用品和办公用品的房间积满了灰尘,空荡的楼道里,能够清楚的听到我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这栋老房子在吃力的呼吸,可是他的年龄也不过十来年而已。
离开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萧条颓败,老卢叔深深惋惜,指着前面的车库叫我看,不过搬走三年的时间而已,车库上描着车牌号的红色油漆还依然清晰可见,这栋楼却已老成了这样。三年的时间,于一个人而言,可能并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唯有此情此景才能触动你,才能让你感受到时间是多么无情,看似没有痕迹,却早已物是人非。
告别了这里,我们驱车返回单位,看着老卢叔在驾驶座的背影,再看看他操作方向盘的那双变形的手,我的内心涌起了一股酸酸的热血,这条路他来回走了十几年,每一次的离开都好像与过去告别,再来时又是一次循环,却怎么也回不到最初的地方。你是否也走过这样的一条路呢?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无论回头多少次都再也回不去了。
世间的工作,大多都平凡如尘土,你为他劳心,它却弄污你的双手,最终又化为乌有。但那些值得好好成就的事啊,都相差无几:它们令你愉悦如上九天,你也能将它们一眼望穿。虽然,古希腊的陶瓶起初装的是香油与美酒,霍皮人的陶罐当时储放的是杂粮和五谷,但现在,它们却安静地躺在博物馆中。不过,你也知道,当时制作这些陶罐却是为了实用。水罐只想盛水;而人,只想要一份真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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