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表哥发来视频,我们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砖瓦,几十年的生活痕迹已无处可寻。
虽然知道因为地基下沉导致墙体开裂,已经到了不得不重建的时候了,但真到这时候,还是会有深深地不舍。
对我们来说,它的意义非凡,像一卷蒙尘的老胶片,像一本泛黄的书,样子不怎样,内容却温暖、芬芳。


记得住进去的第一年,奶奶告诉我:别人家建房子烧一个砖窑就够了,我家这栋房子烧了三个砖窑,那时的我,只觉得父母真了不起,却不懂他们的辛酸。
那时候砖厂还没兴起,村里人建房都是自己动手,或者再请一些人,要经过挑土、和泥、定模、风干、垒窑、烧制等这一系列的工序才能得到盖房用的砖。
如果天气不好,生砖模型干湿度不达标,垒不起窑,又得从头再来,或是烧制的过程中稍有不慎,窑里的砖要么烧老了,要么半生不熟都会影响砖的承重,也是不能用来盖房的,那前面的时间和金钱都白费了。
我家那会儿就是运气特差,接连烧了三个窑才盖起了这栋楼。所幸,好事多磨,住进新房后诸事顺意、平安喜乐。
入住后,家里寒碜得很,父母利用农闲时间,自己亲历亲为,花了不少时间才把装修弄完。
所谓的装修,不过是粉白一下墙面,用水泥固化一下地面,再挖一口井,自己再做几张桌子、椅子而已了,但是有了这些,再加上一家五口(奶奶与我们同住)就足够一个美满之家的所有需求了。
不久,我们添了电视,这个家就热闹了,再后来,妈妈从坎下的堂伯家抱了一只狗崽回来,我们叫它黄子,这个家就有了保膘了。
可惜黄子没成年,因为误食药死的老鼠而夭折了,最后,我们把它埋在前坪的桔子树下,让它以另一种形式守护这个家。
每当天气好的时候,奶奶就会搬上她的椅子(好像我家的桌子、椅子、凳子全是出自老爸之手)坐在前门走廊下,要我给她剪头发、夹汗毛、修指甲。
奶奶的头发是那么黑、那么亮、那么多、那么硬,即使后来生了些许白发,那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头发。
小小的我,拿着大大的剪刀,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剪下一小撮。
那时候我真傻,怎么就没想过每次收集一点奶奶的头发,看看青丝是如何变白发的。
奶奶从小就教我用棉线牵引着,夹掉额头上的汗毛,说这样是连根拔,不像剪刀,看着剪短了,下次长出来就更粗了。我居然没有去深究过这话的真假,傻傻地照做了十多年。
记得有一次,把奶奶的头发不小心剪得太短了,夹汗毛时又动作太慢弄疼了她,奶奶都没怪我。我想着指甲时一定要好好修剪,可别再出差错。
结果越想做到就越出错,竟然把奶奶的大姆指当食指剪了(奶奶很早就没有牙齿了,手就是她的牙。手指甲把菜撕碎放到嘴里直接咽下,所以大姆指的指甲留得特别长也保护得特别好),奶奶气得抡起拐杖就要打我,我赶紧起身逃跑,结果被门坎拌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我疼得哇哇哭。
奶奶的眼睛早就瞎了,只能着急地摸索着来到我身边,心疼地帮我抚去脸上的尘土和眼泪,言语中尽是自责。
奶奶一直住在这栋房子里,直到2013年,在她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里,我们给她做了最后的梳洗,既不舍又释然地送别了这个94岁的老人。
至此,这栋房子里再无她的身影,我们只能想象她在这里生活时的情景。
这所房子见证了奶奶一点点老去,也见证了我们一天天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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