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下火车时也没有多大冷意,路边报刊老板换了副新眼镜,嗑瓜子边哈出淡白色的气,两只手互相搓着,我走近时他没有抬眼,眼皮子倒是稍微松动。
“老板,一包纸巾,找散零钱。”
他没抬头。
棕黄色毛领皮衣看得出已经十分旧了,肩部线条周围已经开始绽开皮来,露出黑色的里子。伸过手来找零,他仍旧没看我。蜡黄的手背布满皱纹竟像油画作品,他伸了过来,我没接。正是好奇他抬眼看我的概率,兴许就是这般好奇心在作怪,我的手便在衣兜里出不来。
朋友轻轻拉我衣角,我抬头望着老板稍带讶异的眼神,朝他微微一笑,随即接过了零钱。
呐,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
“我还以为这里会有多冷呢,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太多。”
“是啊,这几天温度竟然有升高。”朋友边说边解开塑料袋的结,从里面拿出一些零食递给我。
除了早餐的面包之外,我有剥几颗糖吃,之后一整天便没有再怎么进食。在火车上竟也不觉得饿,只是总有一只脚会时时发麻,却是不愿站起来,常常跺几下了事。后座对面的一桌倒是聊的甚欢,从学艺术的儿子到市中心买房再到新加坡旅游,一节车厢几乎全被他们的声音埋没,我只当是另外一种声乐。
这次回学校忙完一部分事情,便要接近尾声。原本打算多呆几日,却实在无法为自己找到借口,呆了那么些年,却没有亲眼目睹这里的一场雪景,总觉是最为失落和不愿的一件事。
与K先生的那次碰面并不让我觉得愉快,上长阶梯时,我便觉得浑身发热,除下大衣也是没有冻意,索性把大衣搭在手臂上同她们一同走在黑夜里。之后想想兴许那便是暗中的提示,不然我怎会如此不安?我们四个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在寒冬的夜里又显得如此空无,你似乎能感受到回响,而实质却是没有的。例如我的心,大挂钟在规律而沉重的撞击着,响声荡进幽幽的深谷,心是沉的。
印象中,打印室的门永远是敞开的,或许我幻想过它从不曾紧闭不营业。灯是不算很亮,室内拥挤又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机器运作的声音,敲击键盘的脆响,脚步声,说话声,一点一点从打开着的窗户钻进漫无的黑夜,然后又消失,又继续。我不知道,纸是何时变凉透的,摸在手中竟毫无知觉了。朋友在身旁清点页书,怕是有遗漏未打印的。我沉默不语,双眼却盯死了前方。如果说人的直觉你问我可信度是多少,应是无法给予一个数字化的标准答案,但我是极其相信的,例如,下一秒,K的整个身影便完全显现出来。我极少同其他人说起K,犹如一个不该打开的秘密宝盒。
脖子上一小撮头发刺挠着格外的不舒服,想着伸手捋顺,却半天动弹不得。朋友下意识的朝我看,注意到她有停顿那么一秒,随后大概是为缓和尴尬便同我说起话。K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我好不容易挪动了脚步,试着进入室内与微妙难忍的气氛隔离开,找了个空位坐下,手脚顿时无处安放,竟又觉得好似坠入万丈深渊,而我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至少那一刻我有这样深的感触。
你要问我K是谁吗?K是我心中的富士山啊。是我喜欢的人。
次日,天还未开,不用打开窗户也知道外面的湿冷感有多重。我看了下时间,没在自己预想范围内,或是我再不稍抓紧就有可能误了那一班火车。朋友还带着浓重的睡意正要爬起床,几次想开口让她干脆别送,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我最怕拒绝心意。一路小跑拦了一辆出租便跳了上去,雨刮器规律的摆动着,刷出一条条痕迹,是不是跟我内心是一样的呢?我已经自己刻上无数条痕迹,在许多个漫长黑夜里持续加深它的纹路。师傅抄了一条近路,最终到达目的地时还有大把的时间。
朋友本是可以送我进站的,我却很明白自己一是怕拒绝心意,一是怕别离。所以在检票口我便让她先离开,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一句。这的确像我一贯行事风格,我是害怕的紧啊,多一分的时间,情绪越容易接触到一个不可接触的点。
我常问自己对于那个已经离开的城市是否还有依恋,答案总是让我一番痛苦,我在那,度过了几个夏日几个冬日,又在最开始的时间里上天安排了如此好的姑娘作为我的朋友。还有K,行走在哪都有一圈绒绒的光圈包绕着发亮的K。如果我不愿承认我的不舍,那便是我最大的隐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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