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

        那应该是大概一年前的某一天，毫无预兆地，坐在我右侧工位的同事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胸口站起身来，他想扶住桌子，却晃了一下摔倒在地，脑袋正好贴在我脚边，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

        慌乱间我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保存正在编辑的文件，扶住桌子，盯着他。

        我听到尖叫声，听见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听见有人挤过来，把我挤到后排，听见有人按压他的胸口，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

        从震惊中恢复后，我也重新走近他，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还记得他呆滞无神的双眼。

        我们成为同事后的三年几乎每个工作日都会见面，他工作很忙，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总要到半夜没有地铁了才打车回家。他也很少透露私生活，我只是曾经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过他发布的一条状态，说是和相恋几年的女友分手了。仔细想想，因为我们作息时间不太相同，这么长时间，其实只有两次真正意义上的碰面。一次是在电梯上，那天我因为一些琐事的耽误迟到了，刚巧在电梯上碰到他，两个人寒暄了两句，就都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了。另一次是在楼顶的天台，碰到他时他正点着一支烟，他向我招招手，于是我走过去站在那里闲聊了几句。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说了说工作的近况，他说准备戒烟了，对身体不太好。除此之外我对他几乎没有太多了解。

        这时候急救人员到了，我也一起上了救护车，陪护着这个可能已经断气的人走完最后一程。他没有亲人在这个城市，所以医生只能暂时把我当成他的家属。不知道开出多久后，抢救停止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低声对我说，节哀。

        到医院后，医生又对他做了最后的检查，然后告诉我，他的脏器已经提前衰老了。我问他猝死和脏器的衰老有关系吗。他说没有关系，猝死原因是急性心脏病，但是其实这个人也可以说是早就死了，我听不太明白，也不想深究。大夫坚持想让我也做一些身体机能的检查，好气又好笑，我拒绝了他的提议。从他的通讯录里，我找到了他哥哥的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他说会尽快过来，让我把死亡证明发给他，他顺便请个假。于是我把死亡证明拍成照片发给他，上面写着，某某因突发心脏病死于2027年某月某日。

        这件事后不久，我就申请调离了原来的部门。到了新部门后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下班时间越来越晚，好在工资增长得也很快。再后来我和女朋友分手了，原因也很简单，我们每个月见面的时间平均不到一天。随后我在社交网络中发布了一条状态，叙述了应有的伤感和遗憾。

        前几天换了一次工位，没想到又换到了这间办公室，和那天那个位置只隔了三两排，那天搬完办公用品后，我站在那里，回忆起过去的这短暂的一年时光。

        今天晚上又到了公司年会，我木然地坐在一群人中间，听着主持人说着公司的进步和前景。随着一句“今年可以说是标识着公司转型成功的一年，因为时隔5年，在2033年那一次之后，我们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又一次回到了行业第一”，人群沸腾起来，我也跟着鼓起了掌。年会过后，我回到公司，继续下午未完成的工作。最近开始喜欢等到没有地铁可坐了再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