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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下岗十几年,精力都花在了儿子身上如何评价「消失的爸爸」这种丧偶式教育的社会现状?
我是反例,三岁前爸爸工作经常出差。
一场大手术把他变成「半条命」,沦为家庭妇男。
不能赚钱养家,亲戚有背后嚼舌根,恶意的同事更是看笑话。直到他去世三年后,我从同济大学全奖留学法国,天津卫视记者来我家,做优秀特困生采访。
贫民窟的邻居们才发现:老黄下岗十几年,精力都花在了儿子身上。
偶有来问家教经验的,我妈坦诚回答「我是文盲,都是老头子以前带的,让儿子跟你说吧。」
隐约记事起,爸爸经常几夜不回。自从得了心梗之后,只能半工在仓库贴商标,把我带在身边,没钱上幼儿园也没人送。
我妈农村户口,只能打零工, 做那种随时被城管抓的小生意。
此后十几年,女主外、男主内。
我爸虽然只有高中文化,但从启蒙教育到初中辅导都身体力行。
虽然他工资只有 240,但是在我身上的教育回报,远远超过了他下岗的经济损失。因为哪怕他不下岗,多赚点钱投资教育,也很难达到自己动手的收获。
我从小天资一般,不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孩子。每次升学都会有挫折。
小学四年级、初一和高一都是班里倒数,但是父亲既不责备我,也不传播负面情绪,总是耐心的跟我共同探究分析。
自己会的语文数学直接解惑,力所不及的英语干脆一起自学。虽然常有起落,但是总体上还是上升的,从三流小学、到重点初中、高中进省理科实验班,最后保送 985。
三岁时启蒙家教,恰得益于父亲心梗,否则他会继续隔三差五的出差跑业务。
手术后医生告诫他不能激动,他刻意练就了耐性,才坚持了对我的启蒙灌输。之所以用「灌输」。
因为数学教育,消耗着极大的耐心。它包含抽象成分,有些逻辑推理,不易通过实例诠释。
我记得 1990 年冬天,搬来一家新邻居,小女儿比我小月份,算术比我快。
那家阿姨急性子,在她看来显而易见的乘法交换律 5 * 3=3 * 5,女儿理解不了,讲几遍就发毛了。
眼看女孩儿就要哭,爸爸笑眯眯劝上去: 「洁洁乖,不哭!大爷来给你讲」
从窗台上拿了一把小贝壳,摆成五行三列:「洁洁你看,横着数就是五乘三,竖着数就是三乘五,都是十五粒」
洁洁很快开窍了。爸爸转身问我「你也明白了么?」
我没洁洁聪明,也从未见过贝壳,不认得那是啥,就一边摇头一边问洁洁「这个好吃么」?
阿姨噗哧笑了,心里可能暗喜「还好我没这么个傻儿子」。
但爸爸喜怒不形于色「那我们回家慢慢讲」,于是乎借了邻家女孩十五粒贝壳,反反复复讲了好多天,压根忘了还回去。
在这样循循善诱的指引下,笨鸟飞多了,即便天资受限,好歹壮实了翅膀,进而渐渐爱上飞翔。
飞了十年,成绩仅维持中上。
快十五岁时,父亲的知识跟不上了,我才厚积薄发,此后数学竞赛,保持我们那个三线小城的同龄人第一名了。大学也得益于这一招之精,得以空手套白狼,全奖留学。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开始学英语,抛开教学质量问题不说,我自己也跟不上。
我爸更是一窍不通,把会点英语的叔叔找来,一个简单的 head 被我读成「慨兹」,叔叔一听:「一塌糊涂!」。
换个脾气差的家长,可能一巴掌打到脸上了。我爸没有,沉默了一会,说到「害得」和「慨兹」听起来差不多。
毕竟爸爸完全不懂英语,我也刚入门,我们对英语感受类似,外行人真觉得 head 和「慨兹」有点像。于是爸爸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让叔叔教,爸爸跟我一起学英语。
因为本性贪玩,对于补课我原本是抗拒的,但是爸爸似乎对英语产生了兴趣,他发音比我还差,一句 what’s your name 要重复很多遍,屡屡被我取笑,似有寓教于乐的效果,原始的家庭英语补习班,倒也其乐融融。
做个换位思考,假如他保留着年轻好斗的狼性。故事很可能演变成,叔叔教英语,爸爸边上监工,我稍有懈怠就棍棒相加。而十分幸运的是,他扮演了学友的角色。
年纪大了记忆力跟不上,但是成人理解能力更强,哪里可能出现错误,哪里是难点,可以敏锐的发觉,并加以巩固。
之后的几个月里,基本是叔叔领进门,爸爸带修行。字母、发音和单词了解了大概,等叔叔走了,还能继续看着我学习。
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他偶尔还会把我读剩下的英语书拿来自学。
直到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些条件好的同学,开始自学德语。
我跟爸爸提起,他表示极力赞同,赶紧把姐姐淘汰的旧电脑要来,让我从同学那里借来德语光盘,爷俩慢慢的研究了起来。
但没多久,他就极力否定了我学德语的念头。个中原委,后文章节会有解释。只是每逢初夏,坐在阳台上乘凉的时候,他就会把我以前的英语书,拿起来有模有样的读起来。
邻家的后生看到纳闷:「黄大爷!你这年纪还学外语?」
爸爸总会自我解嘲的大笑道「Never too old to learn。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我今年不过就两个二十七岁,学外语还来得及。」
对于家庭教育,家长所需投入的细心、耐心、恒心,比补课投资更可贵。
家父恰因为长期冠心病不易动怒的缘故,性子都磨到什么程度呢,家里来了只小野猫,怕见生人,吓得躲在柜子地下叫,小猫每叫一声,我爸也就跟着答应一声,足足一星期,驯服了那只小猫。
耐性至此,纵使是曲傻姑那样的低能,也能被黄药师调教成准一流高手。
而立之年回头自忖,我依然认为,求学道路上,有相当大的运气,和父亲的开挂助攻。
因为按照我自己的天资和性格,不可能持续进步。因此父亲去世后不久,按照他生前设计的路径,最后冲刺一把留学以后,就走上了下坡路。
因为没有这样一个人生的导师,给我继续指点了。
因为从小到大的成长路径太特殊,生活中根本找不到类似的榜样去学习。
依稀记得高三的时候,我全盘偏科,但有数学竞赛保送资格,特别恐惧高考。
父亲比我压力更大,伍子胥似的,一夜间白了一半头发。
最终跟我说「你要是害怕,就保送差一点的学校,不拼高考没问题。要是高考拼一把呢,运气好了上北大不是不可能,考砸了上家门口的安徽财经,爸爸也没意见」。
有了他这句话,决定折中方案、保送同济,如果我父亲可以多活几年,以后的留学应该会顺畅很多。
父亲的耐心,就像是一种情绪缓冲垫,即使不能给你什么干货技能。在你愤怒焦虑或者害怕的时候,他可以有效吸收你的坏情绪,并且给予安慰;而当他自己内心不快时,却不把这份不安传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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