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能喝酒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诗人,一种是剑客。”当我离开古拉加斯的酒馆时,只想带走两样东西:一醉无期的酒,以及一鸣一夏的蝉。它俩似是天生一对,在阴暗的地下活了大半辈子,然后一个蒸发在鼎沸人声中,一个消失在炙热酷暑里。但没有人可以从古拉加斯的酒馆带走他酿的酒,就像没有人说得清楚艾欧尼亚的境内有多少村落和教派。
四年以前,我每日都在不同的诵经声中醒来,我曾一度认为,艾欧尼亚的诵经声是世上唯一应该存在的声音。直到我听见在瓢泼雨声中的鼓点齐鸣。
锤石
暗影岛其实并没有藏在暗影中,相反,它更像一片世外桃源。
世间的东西往往只有名字才最具有欺骗性。就像水银弯刀并不是水银做的,守护天使更适合用来杀人一样,暗影岛也欺骗了许多人。
锤石是我在岛上要找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亡灵要更准确一点。
找人向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特别是在不认识的地方找不认识的人,但是无论在何处,找一个亡灵却是一件容易得多的事。
锤石似乎生活在无尽的戾气中,所以,暗影岛上的人们一直管他叫“典狱长”。
其实人人都可以变得很凶煞,只要你学会了如何去“折磨”。
我想,锤石并非不想得到快乐,只是他不愿看到别人比他快乐。
当然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一个拿着锁链的亡灵。
所以,锤石很多时候都得自己出去找生意,灵魂最多的地方,便是锤石呆的地方。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我找到锤石时,他正在给一面镜子抛光,我只觉得那镜面比夜空还要亮。
锤石知道有人来,但他却并未起身,仿佛从来没有什么事能把他从那面镜中拉出来。
“我想买一个灵魂,一个死在御风剑术下的灵魂。”
“我的灵魂很贵。”
“我的剑也很快。”
月明星稀,四下无人。
“你知道灵魂的价值是什么吗?”沉默了许久,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人被杀,就会死。死的方法一共有一千三百一十四种,而其中最痛苦的方法有只有一种。” 锤石终于放下手中的镜子,“你帮我找到那一种,我便送你一个灵魂。”
我突然明白了暗影岛为什么叫暗影岛,锤石似乎永远活在暗影中,但我却觉得眼前这个亡灵才可能是暗影岛上最可怜的人。
一个人只有在最孤单的时候,才会去记住一些无聊的事情。
正如我记忆里的艾欧尼亚只有两个季节一般,一段是三十余年的春季,另一段则是三年零十七天的冬季。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的剑够快,就可以破开一切来犯之敌。疾风固然不会被绳索束缚,但却与世间大多数的痛苦一样,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春天的最后一天,是一个雨天。雨很大,让人分辨不出是雨声还是山谷里的战鼓声。
我从未听过如此整齐的鼓点,我甚至相信村里最老的素马长老,也从未听过,以至于我觉得我的剑,是唯一可以划开这些鼓面的东西。
于是,我在春天的最后一朵花开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却从未想到,山谷之间,除了尸体,只有尸体,除了艾欧尼亚人的尸体,只有诺克萨斯人的尸体。至于我想划开的那些鼓面,都已在烈火之中。
扑灭人间的烈火,只需要有水,而要扑灭人心间的烈火却要用数不尽的血。
回到村庄时,我发现我成了我想划开的鼓面,被熊熊烈火包围。素马长老死了,死在御风剑术下。长老说我像风,只有不羁的风,才能驾驭御风剑术,而我,便可能是除了长老以外的唯一一个会御风剑术的人。
雨越下越大,似要洗涤走整块大陆上的罪恶,然而火却越烧越旺。
衣服越洗越干净,水却越洗越脏。何处风,生无根水?
我终于成了风,因为只有找到另一股不羁的风,才能洗干净一汪水。正如世间大多数真相一样,要想得到多大的结果,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我终究成了一股流亡在整个艾欧尼亚的疾风。
“之前我还在诺克萨斯的时候,我总认为我的剑,比什么都重要,当然,除了酒。但没有哪个酒馆会给一个流浪的剑客赊酒。所以,我不得不出去找点生意。”我陪锤石坐了下来,取下别在腰间的酒,“从诺克萨斯军营里偷得,说是古拉加斯酿的酒,要喝么?”
“外边的价格很公道的。十个人,三百两,一个人,也是三百两。当然有时候,生意也会自己找上门。”
“但杀十个人和一个人是有区别的。杀十人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冷静细心,而杀一个人的时候,却需要一碗酒的勇气。”
“你认识他,他叫卢锡安,一个德玛西亚的游侠。”
“所以你为了一壶酒,杀了他?”锤石终于接过酒壶,啜了一口,回味了很长时间,“看来他死得并不值得。”
“不,没人付钱的人不杀,死了的人不杀。” 我接过锤石递回来的酒,“卢锡安已经死了,你要一个人死,最痛苦的方法就是让他最喜欢的人死掉。”
但我没有告诉锤石,我最后并没有喝上诺克萨斯的酒,因为诺克萨斯真没有哪个酒馆会给一个流浪的剑客赊酒。
或许,生意人就不该有原则,赚钱的事,你不做,总有人会做。
来暗影岛的时候,我是为了找一个人,离开暗影岛的时候,也是为了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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