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提起了贾思聪。我想了半晌：王大力、胡菲、贾廷中、苗苗依次串场似的过了一遍。终于把她的名字与面庞对应检索了出来。
入职时期的聚会上我第一次见她，她那时总是独自一人沉思般坐着，是个少言寡语、毫无趣味的人。女孩儿要天真、活泼才会被人喜爱。她的长相也和她的性格差不多，一样的没劲：她的眉很稀疏、杂乱，活像营养不良的草丛。她的脸蛋稍微有些粉白，却又输在了塌鼻梁和时常抿着的厚嘴唇上。“思聪”名字仅是如此，不见得比常人聪慧，反是看起来丢了一魄，在一个集体里显得既不美观，也不实用。
公司实习期间，我们曾分在了一组，为了避免过多接触麻烦，我主动揽起策划的重头工作，和其他同事讨论或闲聊。她自然只用作毫无技术含量的总结。有时她也会在接水时帮我带一杯水，甚至在保洁还未到点工作时，悠闲地在茶水间打扫地面积水，并用漂亮的行楷及花体英语各写了一份“路滑小心”的字样贴在不受重视的陈旧茶水间的醒目位置。这件事被曾经在茶水间因地滑而摔倒过的组长夸奖了一番，老组长还从贾思聪平静认真的样子中看到了文艺工作者应有的淡然。
老组长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女性，虽说多年没有突出的业绩，但是却能够使员工认为她是一个好领导，老板认为她尽心尽力为公司服务。每当她检阅我们的工作情况时，镜框下的眼睛显得比以往要大一倍，甚至动作也比以往干练了。我们顿时可以感受到老员工和新上任的职场菜鸟的区别。经过茶水间事件后，贾思聪悄然间成了组长的左膀右臂，无用的女人自有她的厉害。
贾思聪从此似乎属于茶水间了，待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们甚至觉得她在茶水间有什么秘密工作，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起先是消失一个小时，后来是一个中午，最后是一整天。你若找她就去茶水间好了。那里有甜点，咖啡，茶，还有杂志，是一个可以使人轻松的地方，但是我认为她即将被开除了。哪有员工一整天待在茶水间里？这不像话。与此同时的是，她变得更加干瘦，在茶水间甚至使她失去了水分。她平静的坐在那里，起初还愿意与接水的人搭讪交谈，后来干脆一言不发，但依旧维持着毫无慌乱的平静状态。
然而老组长和她亲切的交谈时，她便撑不住了，她的身体逐渐缩得很小很小，在座椅的垫子上像刚刚浮出水面的小岛。组长安慰她工作上的能力足够，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说出心中的负担，每天都要推倒昨天的自己，她对工作想要创新和挣扎，这件事使她反反复复的，碌碌无为。昨天的她还困在茶水间的过道上，她无法完成不用心的工作，也无法用心完成工作。她连人际交往都无法正常进行。
茶水间大多时间是安静而令人轻松的，所以贾思聪喜欢待在那里，直到每次保安查勤带来的最后通牒，她才会慢吞吞的离开，在新组长到来之前，她一直就是这样。老组长顺利升迁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组长叫贾思聪谈话：“你的问题在于没有员工的责任心，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做不成事情的。”她对新组长的批评反应很微妙，就像听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真实情况的确是她工作很认真，她张了张嘴，蹙起了眉毛，一言不发。
贾思聪悄然离开了茶水间，在隐蔽的地方一直不停歇的工作。这个结论源于我们依旧不常见她，但她离职前把所积攒的创作都交了上来。
那天贾思聪和往常一样抿着嘴，若有所思，抱着来时用的文件箱大步离开了，一阵风吹来，只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现在的茶水间变得很新，地面也不会使人滑倒，热闹的茶水间里，没有贾思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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