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里,主角以末期艾滋的残病之躯,毅然决然跨上斗牛,双手紧握缰绳,如同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此后看到诸如西班牙斗牛士的疯狂表现,扑街场面,心里便少了不解,多了敬意;今日读到木心的这首《梦中赛马》,如此静气的一首诗,满脑海却是斗牛的场面:种牛上下翻跳,满场泥块纷飞,观众山呼海啸,高傲的斗牛士双腿夹紧牛肚,一手执鞭,一手高指场外,犹如画家大卫笔下跨越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这一帧画面,是一个牛仔激情一生的缩影,这一首诗,是木心步履蹒跚,一灯如豆终于冲破暗室,大白天下星火燎原的六十年赛程。
屡败,屡战,木心握紧的是艺术的正念,凭此一念,与命运抗争六十年。年轻的时候,也以为一切是应份的,热情和荣耀是唾手可得,期在必至的,唯一需要的是承认和赞赏。没有比受人承认和赞赏更使年轻人惊心动魄的了。在《木心遗稿》中,木心描写过这种年轻时的心情和快乐——青年时期,看到自己写下的诗被朋友爱好文学的哥哥抄录在册,并列于大家文豪的诗歌之后,他写道——秋天,我成名了,这像是秋天的一件事。无数个日夜牙关紧锁,一声不吭,千里之志未曾有一刻放松,终于以老骥伏枥的面目被发现,被激赏,这时候才发觉,世俗的快乐竟如此得有限度。年轻时候一跃恨不得十步的急切,年老得名后纷扰的名缰利锁,倒不如潦倒穷困,按月盼工资的往日,很静,很乐,很像人。于是感叹:我,没什么,就这样一个快乐不起来的人——有时,人生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有时,波德莱尔真不如一碗馄饨。当我蓦然看到自己的诗,
被安东尼以典雅的字迹恭录在他的手册上时,
知遇,荣耀,一跃而登龙门的快感,
是我的青春年代的最高的幸乐。
十八岁,无名的成名,
接下来是六十年的埋没,
然后在太平洋对岸,再作有名的成名。
我的意思是说,
我已经极度疲倦了,
迟来的成名已不能给我快乐,
无论如何,
总比不上乍见《安东尼手册》上的我的诗时的,
那种默默无声的,抢天呼地的狂喜。
木心《木心遗稿》
我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听说这是好的)
少年遇上了更大的不幸(听说这叫天降大任) 青年的不幸大而且深(因为夹入了爱情) 中年囚禁在牢狱中欲死不得(但后来我就是不想死) 老年我还是痛苦的(因为寂寞啊) 再以后就没有什么了(不过我已有名) 也许快乐会近上来——《木心遗稿》
也许快乐会近上来
也许......
动动小手点个在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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