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秋天来了。
以前经常在书中看到对秋天秋雨的描述,都是说的容易引起人的愁思之类的,而龙小影是不能有切身感受的。倒也不是说从来就过的无忧无虑,可能就是单纯的没有建立起共鸣吧。
近些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特别的怕过秋天这个季节。这两日秋雨一直下着,龙小影感觉自己又莫名陷入了那种很悲凉的心境里。听着办公室外面的雨声,响声不大,但是一声声粘着,缠着,没有要完了的意思。
龙小影一直知道,她的情绪里有很丧的一部分,她会潜意识里花一点精力去掩饰一下,然后装模作样的生活。所以,她比较喜欢春暖花开的时节,整个大自然的万物复苏,也会影响到她,能让龙小影更活气一些,而且她喜欢在春天的太阳底下晒晒自己,包括身体,还有心里。如果没什么事,她能安安静静地晒一天,觉得自己是大自然万物的一部分,没有思想,没有悲欢。
龙小影始终认为人的幸福是跟感情脱不开的,所有的感情中尤以爱情最是感受鲜明。因为它,能让人幸福到颤栗,痛苦到挖心。还都甘之如饴。
和邦迪分手已经五年了,记得当年龙小影离开他的视线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的城市,因为她舍不得,因为龙小影知道她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所以在邦迪看不见的附近陪了他半年,哪怕只是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一样的街景,听闻着相同的人事传闻,都觉得幸福。
然后,龙小影知道,她必须离开了。
在面对失去的时候,很多人会强迫自己忘记。可是龙小影不愿意忘记,关于那个人,那些日子,那么刻骨那么好,忘记了就彻底没有了。就算强迫忘记,她恐怕也是做不到的。也许是龙小影的人生经历当中,关于幸福的部分原本就少的可怜,所以,她会格外珍惜。她更愿意用永远铭记的方式来温暖自己,会把它们做成记忆的标本,告诉自己最起码,她曾经幸福过。
可是,龙小影终究是要继续生活的,没有理由赖在舍不得里不过日子。既然忘不掉,也不想忘,那她忘掉这段时间的自己好了。她不知道自己遇到过谁,有过哪些爱恨,龙小影统统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被龙小影忘记的龙影,依然留在原地爱着,念着,也痛着感动着。但这些,都跟这个失忆的龙小影没有关系了。
龙小影回到家乡,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家乡的小城市,因为对它的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日子靠着惯性都能过。庸常凡俗的生活,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只是她始终很平静,她觉得这不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应有的心境。可她又实在是难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不觉得什么事情值得开心,也很难有什么事情让她痛苦。
在所有人的眼里,龙小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乖女孩,可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她只是长得很乖而已。龙小影会跟很多人约会,从已婚男人到青涩男孩,只要他们能被她看中,她会毫不吝啬给予他们想要的。只是她不会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谈恋爱,她也从不花他们的金钱和时间,因为她不爱他们,她觉得他们不配。龙小影只跟她爱的男人谈恋爱,龙小影只花她爱的男人的钱,同样她也只喜欢跟她爱的男人呆在一起,互相消磨时间。龙小影觉得自己可以没有爱情,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亵渎爱情。
龙小影不会看不惯别的人在应该骚浪贱的年纪里活得那么拘谨,但也不会谴责自己私生活混乱。在这一个又一个的人事流转中,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是觉得无聊。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这样,但也没觉得需要马上改变。
龙小影也会被家人安排去相亲,她其实知道,她不可能会相亲“成功”,这种“知道”没有根据,没有原因,但她就是知道。每当看着相对而坐的人,龙小影仿佛都能在脑海里用简单的几笔大致就勾勒出对方简单的人生履历,然后她的内心独白就是:“经历如此苍白,也好意思谈恋爱。”其实,经历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吗?好像没有吧。龙小影也知道,自己的傲慢与偏见,她甚至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很多不讨人喜的怪癖,可她不打算“修正”自己,因为她不在乎。不在乎因此而失去什么,也不在乎“修正”后可能得到的什么。
如果就此你得出龙小影放弃并且糟蹋自己,那你就错了。在那些“堕落”的日子里,她坚持每天早睡早起,早上不赖床,并且比绝大多数人都起得早,晚上不熬夜,没有年轻人的“夜猫子”习惯,完全是一种老干部作息。她还学会了皮肤护理,以及瑜伽健身,加上龙小影天生好皮肤底子手长腿长纤细的身材,所以她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好的。她还学会了做PPT,学会了PS,甚至拿到了韩国语Topik中级,和财会从业资格证书。可能她的这些技能和证书并不都是她需要的。
你可以认为是她兴趣广泛,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想了解一二,就好比,有段时间她突然对易经命理感兴趣而研究了一番,从而知道了怎么看八字一样。
你也可以认为,她只是觉得总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因为龙小影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在每一个太阳东升西落的日子,在每一个雨打芭蕉的黄昏。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寂寞着。
“我所认为最深沉的爱,是分开之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这是龙小影很喜欢的一句电影台词。她知道,自己有自我要求,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别人的样子去改变,可是,这不能妨碍到她还是被这句话深深感动到了。每隔一段时间,龙小影都会梦到同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个20岁出头的男孩,他在健身房锻炼身体……
他身边总有很多莺莺燕燕的女孩环绕……
他带她飙车学漂移……
他教她打台球玩吐鲁番……
他们一起过平安夜放孔明灯……
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心情如何……
那些场景片段模糊又细碎,清晰又混乱。但是都有共同点,就是梦里的人总是盯着龙小影,就那么看着她,眼里的深情隔着梦境都能让她感觉得到。然后,梦里的龙小影到处也找不到那个人,那种哪里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的痛苦和绝望,让她即使已经醒了也还是缓不过劲儿来,有时候甚至会从梦里哭到醒来。
龙小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梦到同一个人,但是梦里的生活比现在的日子精彩多了,她有时候甚至设想了一下,梦里的那个她才是真实的,而现在的自己其实是在梦境里。。。。。然后,她傻傻地笑了,笑容很惨淡,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深刻理解了“庄周梦蝶”这个典故。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让龙小影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当然也同时揭开了那段被她封存的记忆。她找到了当年的日记,厚厚的一大本,2年时间每天都写,事无巨细都有记录。是因为从相爱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所以她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珍惜,常常看着她的心上人就泪眼朦胧。
龙小影明白了自己开放的男女关系是受谁的影响,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变美变瘦,变好看。因为这是邦迪的生活是邦迪的样子。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
龙小影当然不可能天真的以为这段感情还能怎么样,但是,对于记忆的恢复,她还是开心的,因为至少她知道那些真的曾经是她的生活而不是梦境。也因为有五年的时间距离,痛苦仿佛是加了滤镜效果,痛感来得没那么尖锐,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龙小影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不然的话,如今仅仅是看着日记本,她都能感觉到当初的撕心裂肺,如果是直面这样的痛苦,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直接疯掉。
龙小影想,这样也挺好,不能在一起那便不在一起吧。至少她知道了在世界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她爱着的人,他们都在活着。这样仿佛她的心就有了一个在人世间依附的支点,这样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意义。她甚至还可以再去他的城市,虽然龙小影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打算再踏足,可是选择不做跟没有选择的余地,意义是不一样的。
最近,龙小影很绝望。
她加了邦迪的微信,可是翻遍他朋友圈,龙小影找不到邦迪的照片,里面的那个胖男人根本就不是他,可是邦迪说那就是他。然后龙小影盯着仔细辨认,依稀看出了一点邦迪的眉目,她顿时如五雷轰顶。
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也许大家会觉得龙小影反应太过激烈,可是之前的五年她是失忆状态,所以过去的事情对于刚恢复记忆不久的龙小影来说,就是不久前的事情,他的邦迪应该是之前那个样子的,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然后龙小影再看了一点他的一些心情记录,更让她感到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心理状态完全是一个跟生活妥协的,一个庸常碌碌的普通男人的写照。而她的邦迪是那么骄傲出色,那么高调嚣张,别说什么妥协还是不妥协,他的字典里压根没有这个词,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也不需要这些。
理智上龙小影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邦迪,只是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五年里,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从而导致从形象外貌到心理状态,龙小影都找不到一丝一毫邦迪的影子,或者,可以换句话说,这个人已经彻底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爱人了。
龙小影想,自己能责怪他把她的爱人弄丢了吗?
龙小影想,如果自己是看着邦迪改变的,她一定能接受他变成任何一个模样,可是现在的情况对她说仿佛是她刚睡了一觉醒来,邦迪就消失了,然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然后大家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她的爱人。
多么荒唐,这是龙小影现在真实的感觉。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事情了,而是她的爱人凭空消失了。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个人存在了。
生离一下子变成了“死别”,龙小影突然有了一种空茫感,世界之大盛世繁华,可她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眼里看到的只剩下荒漠的细沙,密密麻麻。
龙小影的手机里播放着今年初邦迪结婚的视频花絮,这种世俗的东西也是她当年梦寐以求的,邦迪是龙小影唯一想要与之一起做遍所有世俗庸常事情的人。很多事情只有跟特定的人在一起做才不会觉得无聊,只会觉得是简单温馨的幸福。
突然她的同事说:“哎哎,小影,我怎么看着这个新娘子,越看越像你啊,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瘦了,你把自己胖个十几斤肉上去,你看是不是特别像。”
哪用那么麻烦,直接翻出以前的相片不就可以了。
果然从发型到刘海,从脸型到五官,甚至那S弯身形都很像。只不过这个姑娘不白,而龙小影白到发光。她记得当年邦迪说过,世界上没有人敢跟他的小龙影比白,比腿细。当然这话有些夸张,但他喜欢说,她也喜欢听。
龙小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讨厌这个新娘子,她很感激她,在她不在的日子里陪着邦迪,包括以后的人生。
龙小影决定再次把这段往事打包封存,只不过这次是真的决定放下。
可能在以后的人生中她还会遇到喜欢的人,但是她知道,邦迪是那个唯一特别的一个。不是因为爱得最深,是因为龙小影是邦迪再造的。
当年邦迪遇到的那个龙影,她的状况是怎样的惨烈呢?用两个词形容就是支离破碎,心力衰竭,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命强撑着。是邦迪一点一点地把她拼接完整,然后用自己的心血慢慢养活她,时刻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和心情变化。带着她玩各种各样的事,引导她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如果说那是龙小影的一次重生的话,那么,对于邦迪的爱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了。
所以说,邦迪的“消失”对于龙小影的打击可以说是毁灭性的。但是,如今的龙小影知道自己会好好的。
蔡康永曾说,因为家庭父母的原因,他过早闻到了衰老的气味,已经看透了人生的本质,可是又不太想去扫大家的兴,所以就跟着活一活吧,没准儿会获得惊喜。
虽然龙小影觉得自己与蔡康永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是她完全能体会他的那种心境,也比较赞成并且贯彻他的做法,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吧。
所以说,伤心人别有怀抱。
自是不与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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