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跟我同时搬的家。
开始时还相安无事,偶或笑嘻嘻地说几句《世说新语》里的掌故。不久之后,他的女婿被学校里定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5·16分子”他就整天咒骂这做女婿的小辈,驸马爷觉得走投无路,竟刚烈地悬在树上自杀了。这事情的前前后后,我们都看在眼里,却从不敢流露自己的想法,更不敢去议论和打扰。可是他的态度却大大地改变了,当我们经过他的门口时,他竟一丝不挂地坐着,还念念有词,骂骂咧例。有一天早晨,他竟抡起棍棒,直往我妻子的头顶挥去,我连忙起左臂抵挡,当时就被打得红肿起来,接着皮肤又变成紫黑的颜色。我赶往医院去治疗,一位善良的女大夫细心地用膏药给我敷上,很心疼地嘟囔着,怎么能这样残忍地打人?
这同事仗着大学时代的一位伙伴在当时炙手可热的权势,声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何亲密,还向“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宣队告状,说我与他口角和打架,于是工宣队长狠狠地训斥我,威胁着要遺送我去北大荒劳动改造。我觉得自己实在无辜,不过在当时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只得让妻子缝好厚厚的被褥,还买了一件蓝色哔叽的羊皮大衣,等候着前往冰天雪地里去挨冻,甚或会在突然间去迎接死亡。我这才清醒地懂得了,在当时废弃基本的法律,可以任意惩罚和蹂躏人们的氛围中,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得罪别人的时候,锋利的宝剑已经悬挂在头顶。于是我异常冷静地克制着害怕的心理,准备随时在荒原上跌进死亡的深渊。浑浑噩噩、委委屈屈和妻凄惶惶地活着,跟死亡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毕竟是因为那位炙手可热的人物跟我素不相识,无仇无冤,当然不必将我置于死地,因此“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没有变成跟全家生离死别的大灾大难。
面对我一生中的小灾小难,开始时确实也曾胆战心惊过。当这种阴沉和忧郁的精神完全笼罩着自己时,又省悟了必须从这儿挣扎出来,不能被自己的怯懦活活地折磨致死,于是我尽量变得开朗和坚强起来。我想到像自己这样无辜地遭受种种困厄的人们,大概是多得致不清的,面对着同样的灾难,又何必分外地恐惧呢?我突然还勇敢地想到,如果绝大多数的朋友们,都能够严肃认真地站出来,否定和改变那神任意处置人们的生活方式,那么大家的小灾小难肯定会不新地减少。今大的生活应该沿着正常的轨道突飞猛进,我真愿意为它尽快消失,让我们多做些有意义的工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