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

工作太忙，家里如战场般凌乱。朋友告诉我，可以请一个钟点清洁工，一星期两次，一次一两个小时。

朋友介绍我认识了吴嫂。为时间的安排协商了片刻，我看出她是个利索懂理的女人。

吴嫂称我为杨女士，这称呼让我听着别扭，有点高高在上，使人走不近的感觉。

吴嫂来过，家突然就清爽了。晚上仔细观察，家具和地全是亮的，东西摆放的整齐有序。一小时能打扫的如此彻底，我真不敢想象。身处整洁有序的房间，人不自觉地改变了随手乱放东西的习惯，也刻意地让家尽量保持着打扫过的井然。

一天，上班中途回家拿文件。一开门，见一个三四岁胖胖乎乎的小男孩坐在家中门厅，挡着我的路。他身下铺着几张报纸，一双大鞋、一双小鞋放在上面。他正小心翼翼地咬着食品袋里的锅巴，一只小手还时不时接着掉下的渣，见我进屋诧异地看他，就怯生生地朝里屋喊：“大妈，有阿姨来了。”

进了里屋，吴嫂正跪着擦地板，回头看见我，忙说：“噢，杨女士你回来了？”，她浑身像刚淋过水一样，说着话手撑着地板要站起来，却因跪的时间久了，几次都没成功，干脆坐在地上讪笑：哎！你看我胖的，腿都支撑不住身体了。我上前扶起她说：歇一歇吧，看把你累的。她局促了几秒说：杨女士你别介意，我把小褔子带着一起来了。平时我都送他去幼儿园，今天他发烧，我不放心就……。我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地上凉，快让孩子上床盖上被子睡一觉，你带药了吗？没有我书桌第一个抽屉有……我急着的取上文件要走时，看见吴嫂背着我抹眼泪。

工作依旧繁忙，很多事排队等在身后，机械麻木的生活缺少乐趣和感触。我也报怨生活的担子太重，时常心理充满莫名地哀伤和不安。

一天下班，在街上走着，很远就听见吴嫂喊“杨女士，杨女士”，到我面前时已气喘吁吁：知道你每天经过这里，就在这等你。走，小福子在家等我们吃饭呢，今天我请你到我家吃吨饭。

我硬是被热情的吴嫂请到了家里，一间很旧的平房，简陋但干净，屋子挺暗，里面零星地摆了几件家具。小福子趴在一张小桌旁眯着眼睛看我。递上一杯水，吴嫂试探地问我，叫你小杨可以吗？叫女士显得太生分。接过水我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她就放开了嗓门说，小杨你别嫌弃我这，今天你一定要尝尝我包的饺子，都说我包的不错呢。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下来跟她一起和面包饺子。吴嫂东拉西扯地就说到了小福子。

吴嫂说：小福子身子骨弱，是个爱生病的孩子。每次他生病，我只有带着他去干活。有时被房主碰见了，他们都阴着脸不太高兴。小福子知道看脸色，他总是小心地坐在人家家门口不敢动……就这样小心翼翼，还是要被人误解，有一次雇主家的小孩说福子偷了他家冰箱里的面包……，我觉得太受欺侮，也委屈了孩子，但我得忍着……。吴嫂抬起头含着泪笑看着我，我要谢谢你，小梁，你那么信任我……。

我听湿了眼睛，连忙逗着小福子过来抱。在我笑容的感染下小福子放下了胆怯，嘻笑着挪步走过来，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孩子的腿是跛的。

大妈，教我包饺子。吴嫂握着福子小手耐心细致地教他包饺子，爱弥漫整间小屋，我沉醉在其中。

吴嫂，我忍不住地问，福子不是你的孩子吗？吴嫂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把福子支到屋外晒太阳后，她告诉我：四年前，这孩子被一个男人搁到一家不能生养夫妇的门口。这家很高兴地抱养上了。没过几天却发现这是个病孩子，先天性的残疾，小两口就闹着要把这孩子再次丢掉。我听说这事后，上门抱回了这孩子。唉，真是作孽啊，吴嫂摇着头。

听到这我心存迷惑，小心地问，吴嫂，你没孩子吗？为什么不让福子叫你妈？吴嫂并不避讳这话题，她说：我有过孩子的，只是不到一岁就病死了，那时真伤心啊。不知怎的，就再也不会生了。后来婚也离了，也下岗了……。我不让福子叫我妈是因为他有亲妈哩，我想他亲妈一定在找他呢，天下哪有女人舍得丢掉自己的骨肉啊，你说是吧，这事一定是他爸瞒着孩子他妈做的，他们的生活肯定有难处啊，哎……。

我把福子揽在怀里，抚着他的小脸，喂他吃东西，不由地摸着福子那条残疾的腿。我能帮你们什么吗？吴嫂示意我看她掀裤角的腿，一道嚇人的伤疤横在我眼前。她说，其实福子和我一样都是腿有残疾，他也会像我一样自食其力，帮我们的只有自己，谁又不是这样呢？吴嫂的笑容里，憧憬和希望并存着。

这个季节，吴嫂的笑容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一朵花。起不出更好的名字，我就称它为女人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