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舅舅已经两天滴食未进了,并且左边的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他们推测脑瘤压迫神经,使舅舅丧失了吞咽功能。
有些时候他是清醒的,清醒地忍受不能自理的无助。有些时候,他迷失在深重的混沌里。
有时生命脆弱如蝼蚁,瞬间就一命呜呼。有时,即使是羸弱的老人,咽下一口气也无比艰难。
我没有到跟前去,一切声响对病人都是噪音。我们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无声地流泪。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这世上好像总有你不得不去的地方,总有似乎离了你做不了的事。这是活人的宿命和悲哀。
周一上午。
他们说舅舅已经不行了,帮忙的人们已经开始挖坟了。
我几乎义愤填膺起来,怎么会有那么冷酷而清醒的人,他们怎么就断定的,周日还可以含混地说话的舅舅,就不行了呢,他还清醒着呢呀。
周一下午。
舅舅与世长辞。
舅舅的墓地在村子的西头,那里长眠着他的侄子侄女,还有哥哥堂哥。而他的姊妹,还在距离五里外的一处,另一个姐姐被安葬在千里之外。
至此,母亲的兄弟姐妹们全部离开人世。几十年前,为了养家糊口,父亲把他们一一从老家辗转迁到这里。他们兄弟姐妹,各自组建家庭,开枝散叶,又有了我们这一辈二十多个表兄弟姐妹。
当年离开故土是不得已,到了老年,“倦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舅舅曾对人说,真想走在故乡的土地上,闻一闻土味。舅舅终究是没有实现自己的夙愿,他将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栖宿在他乡的土地里,自此与故乡永别。
担心九十岁舅母,本来一米五的小身段,佝偻着腰,显得更小了。这几次去的时候,大家都围着舅舅,常常忽略她,她就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硕大而明亮,除了耳朵有点背,她冰雪聪明。
她自始至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不知在没有人的时候,她有没有坐在舅舅身边,握着他的手,说一两句话。那天她只是平静地告诉我们: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也许,理性地讲,对痛苦的舅舅,甚至尽孝在病床前的子孙辈,舅舅在短时间内离世,彼此都能少受些折磨。
看着忙乱的人群,我便一直深深地心疼起舅母,她是最爱舅舅的那个人,却表现出看似最淡定最冷漠的神情,她内心的痛有谁来抚平呢。
她说,希望舅舅能走在自己前面,她说,他没了。我可以住儿子孙子家,可是我没了,他怎么能习惯呢。
本来说好明天请假去送他最后一程,忽然传来消息,舅舅生前交代过,一切从简,不允许我们奔波前去。
听了这个消息,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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