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真的很冷,尤其在晚上。他紧了紧衣服,把头缩了缩,又倔强地走出去了。
他是个高中生,却总喜欢在冬天穿着大衣。虽然家里依着他买的是新版,不那么沉闷的,可那些灰色、黑色的长衣服挂在他一米七多一点的身上,总显得有那么一点奇怪。他喜欢刻意不扣上扣子,显出里面好像和大衣配套的衣服,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有那双运动鞋是适合他的。
人们哈出的那些飘摇的雾气在灯光下瑟缩,冬夜的寒冷赤裸裸地暴露在面前。晚上九点的街道上,昏黄的灯光打碎在路上,会动的只有一个人影和微微摇曳的树影。夜色很沉,连着世界上的其他颜色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冬夜的风一点也不猛烈,可它带着南方被冷落的湿润空气,溜进人们脖子,沁入人们胸口的时候,真的冷。
他很不满意他们。他承认自己是赌气出门的,他就是不想被淡然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困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都做着许许多多高中生都在做的事。他很不满意现在。因为白天这条路上或清新、或肃穆、或新颖的各式建筑能让他的心情愉悦一点,而此时它们却对他避而不见,统统沉默在夜色里。他也很不满意自己。怪自己为什么赌气出走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走上学的那条路,明明是因为学校,自己还莫名其妙往那里走。
再走过一条巷子就快到了吧。这巷子是两条路之间的近道,他很喜欢走在这种石板路上的感觉,一步一块地走,有种走在曾经,走在时光上的感觉。两边也是朴实的小平房,有一些破旧,但也承载着许许多多的温馨。在这样寒冷深沉的夜里,反而没有刚刚那些高楼大厦让人心寒。
小巷里的灯没有那么高高在上。矮了一些,温柔了许多。灯光下升起轻烟,是烤红薯的老人哈出的暖气,悠悠地在温暖的柴火上慢慢消失不见。他看到从另一方走来一对母子,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到底多大,应该是读小学或初中吧,提着一个黑色大琴盒,倔倔地走在前面。谁都看得出来小男孩的不开心或者说是赌气,母亲也默默地走在后面……当小男孩走近红薯摊子的时候,很明显放慢了脚步,像在等什么一样,然后极不情愿地回了头,停了下来。他母亲在后面很自然地走了上去,开始和老人讨价还价。
他在慢慢走着,同时心里也想着:怎么现在父母都一样喜欢让孩子干这干那的呢?这么冷的天,晚上还去学小提琴,那小孩不生气才怪。在他想着的时候那对母子好像也挑好了红薯。小男孩把琴盒给了他母亲,自己开始吹着热腾腾的红薯,慢慢剥了起来,欣喜地看着热气从红薯皮里突然迸发出来,温柔的灯光照着刚刚剥开的红薯。他正准备移开视线继续赌气,却看到小男孩很自然地把红薯喂给了母亲,然后那对母子,和新加入的一个红薯走向他,再擦肩而过。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小男孩冬衣上面明显缝补过的痕迹,和那位母亲身上洗至褪色的外套,甚至也感受到了那个红薯的温暖和香甜。
他愣了一下,然后走向了那个红薯摊,“买一个,呃不,三个。”
(作者:刘天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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