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在小镇Fox 已经呆了一个半月。Fox很小,主干道只有两条,一条连接西海岸沿线的State High Way 6穿镇而过,步行用不了五分钟,另一条Cook Flat Road通往镜湖Lake Matheson和更远的Gillespies Beach。
Fox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都在下雨,“这里大概一年要下200天雨,欢迎来到西海岸,慢慢你就习惯了。”室友Janette在她抵达的那个雨天这么告诉她。然而每当雨过天晴时,L只用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山顶的冰雪,夜里下了班,也还赶得上在自家院子里看山间云彩的变幻,它们随着夕阳的余温从金色、橘粉、粉蓝、柔紫、绛紫逐渐变暗,直至夜幕完全降临。这样的美景足以让L珍惜眼下弥足珍贵的时光,也足以抵消采购不便的沮丧、狂风暴雨的忧郁和晴空万里突降冰雹一瞬透骨凉的蒙圈。
很多人对L说过,来新西兰Working Holiday的大多数人都会经历一段颠沛流离之后才归于平静,很少人像L这样从登陆之初就顺风顺水。
如果是五年前的L,一定也希望将这一年当作一次远方的流浪,而现在的L只是明白,心若不安,身在何处都是流浪,内容与形式,其间取舍,各自衡量。很多人都说L在20岁之后的年岁里样子变化不大,但晚睡后一天的集中力、镜子里自己的眼神、笑时眼角眉间的细纹、触碰叶片水滴的指尖……,一切都在提醒L,她需要倾注精力的是游历,而没有更多可以耗费在奔波迁移中的了。当然,安静生活虽好,L也希望时常有一点波澜,她常在心里祈祷周末有个好天气,能出去走走。
“姑娘,你可以帮我们听听他说什么吗,我们听不明白。麻烦你了。”一对年长的夫妇走到L面前,说话的是阿姨。
“好的,不用客气。”L答道。
L的帮忙不过是帮老夫妇捋清了在隔壁柜台订购的旅行产品信息。想来在语言不通的国度旅行一定是让这对老夫妇闷坏了,他们在道谢之余,忍不住与L分享种种心得,从语言的不便,到环岛旅行的安排,再到租车的选择,以及关心L在小镇生活的感受,似乎要把积攒的心情一吐而尽。比起在自己年龄段游历的勇气,L更佩服这些独立旅行的老年人们,语言和习惯的隔阂一定带给他们更多不便,但漫长岁月中累积的智慧早已让他们学会对待一切甘之如饴,旅行也好,人生也罢,都不过匆匆数载中的经历罢了。
L提到自己打算第二天休息搭车出去转转,老夫妇立马告知他们第二天要去基督城,如果方向一致不妨同路,于是还没开始搭车,车已经有了着落,L暗暗期待的“波澜”瞬间落了空。
到了第二天约定的时间,L和老夫妇一起出发了,一路上叔叔说着新西兰驾车的感受,阿姨回忆着牛羊肉的鲜美,L分享着她在有限时间里建立起的对这个国家的了解。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辆车,三个人,一路向北在空旷的State High Way 6急速前行,晴天的西海岸不愧是自驾天堂。远处有雪山,近处有湖泊,新西兰的牛羊从不为口粮奔波,漫山遍野的青草即便吃到天昏地暗也是吃不完的,所以最常见到的不是牛在跑,羊在叫,而是吃累了半跪着休息的“饱汉”们。
作为寒暄的热门话题,L常常被问家在哪里,每次她都会满是情谊地回答“武汉”,甚至在心里补充着“你看武汉是W开头的,我的名字也是W开头呢”。巧的是大部分问这个问题的国人都对武汉有些特别的记忆。
“我的四大舅舅里有三个都在武汉呢。”阿姨说。
“你那些舅舅哪还在啊。”叔叔补充着。
“也是,三舅舅去年还是前年死了,也没有舅舅了。”阿姨自然地回应。
不知从何时起,L也开始觉得生与死的话题大部分时候如同人活着要吃饭一样,自然得不需要刻意感情转折。死生之外无大事,就像人无论生了多大病只要还能吃饭总会好过来一样。
“地震的时候您在这边吗?”
“没呢,那会儿还在北京。就因为这个这次凯库拉也去不了,我们才在福克斯多停了两天。这里震感明显吗?”
“我觉得比那年汶川的时候明显。当时才刚到Fox ,大半夜躺在床上还以为是自己低血糖产生幻觉了呢,后来室友也从房间出来了才确定真的是地震。我还挺紧张的,把窗户打开往外看,按理说大家不都该到户外空地躲避一下嘛,结果看了半天也没动静,实在是太困了,就又爬回床上睡着了。“
L笑着回忆特别的欢迎仪式,老夫妇也跟着笑了。
就这样一路聊着,大约两个小时后,终于还是该说再见了。L拿出早上出门前洗好的苹果,塞给阿姨,互道珍重后下了车,目送他们离去后,L默默在心里计算他们抵达基督城的时间。
L的目的地是Hokitika ,西海岸的一座海滨小城。一个半月前L曾途径这里,短暂停留过一次。那次是个阴天,她在海边漫步时看着无数被海浪卷到岸边的漂流木只觉悲伤,而这次在艳阳之下,萧瑟的气氛也没有减轻多少。“遗世独立“,L想不到更贴切的词来描述西海岸众多相似的海滩。小镇有条河叫Hokitika河,它在State High Way 6与小镇的交点处汇入Tasman 海,不由让L想起家乡武汉长江与汉江的交汇。
Hokitika最让L在意的地方叫Hokitika Gorge。近十年前,L曾看到一张碧蓝河谷的照片,纯粹浓郁,像西海岸著名的绿玉。直到来到新西兰她才发现,这个地方叫Hokitika Gorge,离自己生活的小镇不算太远,没有理由不去看看。在I-site拿到小镇地图,了解完昂贵的Shuttle Bus 信息后,L决定先去自行车租赁处咨询下路况是否适合骑行,再决定是联系Shuttle Bus还是搭车。如果一切顺利,为了这个峡谷,在Hokitika停留一晚,第二天乘巴士回家,自然是值当的。如果不是,那么采购完毕当天回家当然更为明智,因为天气预报第二天有大雨。
思路清楚后L开始了在小镇的闲逛,从二手店到小小的周六市集,从海边的自拍到赛百味的充饥,小小的镇并不需要太久就能逛完。在一家电器商店,L偶然发现了几把吉他,由于Fox的生活着实单调,L曾试图网购书、吉他、自行车等各种基础物品,无奈身处偏远的冰川小镇,又脱离大天朝某宝,这个以自然风光和自给自足闻名的南半球岛国,在物流配送能力上实在让人泄气。
电器店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爷爷,他告诉L这是西海岸唯一一家乐器行,可以提供配送服务。于是十分钟之内,L从选琴试音到付款装箱,一气呵成,竟没有一丝犹豫。没有选择的最大好处是根本不会犯选择综合症。付款的时候,L注意到柜台上的一张黑白照片,是乐队演出后的合影,照片中的年轻人们有着披头士般的气质,显然,L眼前的这位老者也曾有自己的青葱时光。
意料之外,L有了件圣诞礼物,虽然是自己买的。L从不否认自己的随性,而在Fox的生活更让L学会了“可以随性,不能任性”。所有的问题都是会解决的,只是你无法预知它到来的瞬间。至于意料外的转机,全当作惊喜好了。
自行车行的老板不建议L骑行,因为峡谷离小镇还很远,是一条全天骑行线路,以L的实力如果中午开始压根没法天黑前回来,“我会为你担心的。”老板爷爷和蔼地说。而Shuttle Bus已经承接了其他客人,也与L的时间不合。
所有选择的最后,只剩了搭车。
L在国内从没搭过车,尤其独自旅行时更加谨慎,虽然常常在旅行地被问需不需要载一程,L总是礼貌谢绝。也许是从踏上新西兰国土之初,就不断接受着这个国家期待之外的浓浓善意, L觉得在新西兰搭车的体验总该要有一次。
“不过是站在路边把胳膊伸直,拇指朝上而已,有什么呢?”L心里嘀咕着。即便如此,L还是不自觉想“再多走一段吧,这里没有路肩停车呢……再多走一段吧,这里有岔路口方向不明呢……再多走一段吧,还没出镇中心,分不清哪些车要回家哪些车出镇呢。”于是就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觉得再走下去就算搭到车去峡谷也搭不到车回来才停下。
“胳膊伸出去又不会死,有什么大不了的!”L继续在心里自言自语,终于是伸出了胳膊。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路过的车不但少,而且没有停下的,司机们大多或笑着或摊手致歉。L开始纠结是该放弃还是继续等待,心里开始盘算当晚的住宿,虽然还不算太晚,L却开始脑补在海边点燃篝火看星辰大海日升月落到天明的画面。
正想得出神,一辆车不经意停下了。
“你要去哪儿?”说话的是个阳光少年。
“你去Hokitika Gorge吗?”L回答的同时扫了车内一眼,两对少男少女已经让这辆小车满满当当。
“我们要去其他地方,不好意思了。”少年说着,L摇摇头表示没事,看着车开远了。
已经快下午4点,是时候做决定了,那么倒数最后十辆车吧,如果仍然没戏,理智告诉L应该把峡谷留给下一次Hokitika之行了。
说来也巧,下了决定后,很久都没有车再经过,倒数延续了半个小时才完成。
搭车真的是奇妙的体验,你以为最难的是鼓起勇气伸出胳膊的瞬间,其实你伸出胳膊未必有车愿意载你,愿意载你的未必与你同路,与你同路的未必有给你的位置,有位置的你未必想搭。多像是人生,看似同路无数,实则相伴寥寥,自以为重要的事情往往都无关紧要。
那么接下来只剩走回镇上超市采购然后回家了。一个小时后,L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超市比价上,“需要而镇上没有的和镇上有但价格难以接受的可以买,镇上稍贵的就随它去吧,别给自己增加负担了。”60L的行李袋很快被装得满满当当。L没有把登山包带来新西兰,但行李袋有肩带,背上仍像是真正的背包客一般。
满载着足够到下个月的粮食和暖阳,L捧着巧克力玛芬知足地走回State High Way 6。6号国道的一头向着Greymouth,一头向着Hasst,路的中间还有一小截铁路穿过。L找出预先准备好的A4纸,草草描画了家的名字。
“这次要等多久才会有车呢?第几辆车会愿意载我呢?搭几次才能到家呢?”L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明媚安静的国道上Kiwi Rail的火车缓缓驶过。
一辆车低速从L身边经过,车上的女孩儿饶有兴致地看着目的地纸牌,蓬松的波浪卷衬着明朗的五官轮廓,时尚又有气质,L忍不住多看女孩儿几眼。观者虽有心,奈何目的地不同者无法同路,车还是开走了。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几辆车经过。有了下午搭不到车的经历,L并不着急。
“不是觉得一切太顺利想要点波折嘛,如你所愿咯。”L在心里自嘲。
西海岸的天黑得晚,六点多的夕阳仍算得上正烈,L被晒得后背发烫。又一辆红色小型巴士驶过,L瞥见车上坐满了人,“看来是辆Shuttle Bus呢,也不是这辆。”L心想。
红色巴士飞快驶过,可大约出了十米,又突然停下了,车上的人好像在大声说着什么,L听不清。巴士很快掉了头,隔着街道,仍可以听见车上人的声音。L指了下自己,疑惑地看着红色巴士,“和我说话吗?”L音量正常,近乎自言自语。两秒后,巴士停在了L所在的马路正对面,车上的人拉开车门,笑脸洋溢地说,“我们要去Franz,车上还有最后一个位置,你要加入吗?”
“为什么不呢?”面对一群快乐的笑脸,L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车上的人帮L把装满食物的沉重行李袋拎上了车,挪出一个位置给L,又递给L一罐低度数的预调酒。彼时车载音响正播放着Wagon Wheel,一群人放声唱着,好不热闹。
“希望你不介意我们这么吵。”说话的人叫霍根。
“当然不会。”L笑着,找出一袋巧克力与众人分享。
无边的牧野被阳光蒸出了雾气,西海岸的山色像加了柔光,艳丽的红色小巴满载着欢歌笑语以一百迈的速度融在暖阳中向着南方急行。打从上车的那一刻起,L就被这份快乐感染了,不禁想起电影《阳光小美女》里载着一家子怪咖的橙色小巴。
车上的人礼貌而热情地和L闲聊,许是话题变化,又或者是些许与Fox不同的口音,L又回到了一个月前听人说话需要在心里复述一遍转化过后再反应的样子,不过这群欢乐的人根本不介意,他们笑着唱着,放慢了语速,找着合适的话题和话不太多的L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不介意我们在沿路的酒吧停一下吧,不会太久,很快会再出发的。”红色小巴在一家自带酒吧的旅店前停下了。
“当然不会。”L兴致盎然地看着这群显然有什么计划的人。
果然,其中一人被换上了女装,看来是要完成什么任务。
“他为什么要穿女装呢,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L问。
“他马上要结婚了,所以,这相当于最后的单身狂欢。你们也会这样吧?”回答的是叫尼尔的小伙,有着迷人的浅笑。
“哦,懂了,我们也会,但好像不会穿女装,其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一起过来看看吧。”
即将结婚的那位叫布莱尔,被架在中间,任其他兄弟摆布,比如涂个口红啦,戴上蝴蝶结啦,大家还想再玩大点,预谋在布莱尔脸上涂脂抹粉,布莱尔开始死活不干了,两个人拉他都没拉住,众人只好作罢。
一群人嬉闹的间隙,L发现酒店里很多人在排队打饭,学校食堂的既视感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国度重现还真让人不适应。
“他们这是干嘛呢?”L问道。
“排队打饭。” 答的人叫克里斯,留着大胡子,眼神很好看。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人呢?”
“他们参加了Kiwi experience,环岛旅游。”
“哦,门口绿色大巴那个。”L突然想起来门口停了辆旅游巴士。
“对,这个还挺贵的。”
“不好意思了,我们再出发吧,不会耽误太久,很快会到Franz的。”再次出发前,好几个人和L解释。
“完全没关系呢,不着急。”意外闯入的明明是L,可他们的话语如此真诚,像是生怕打乱了L的节奏一般。
再上车时L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一车人众口一词地说女生还是不要和一群汉子挤,绅士地让出了宽敞的副驾。恭敬不如从命,系上安全带,红色的小巴又开始了在空旷State High Way 6的狂奔。一路聊着,L知道了他们都是Hokitika当地人,曾经的同学,现在的同事,真是让人羡慕的羁绊。
到达Ross时,红色小巴又在一间酒吧前停下了。众人喝酒聊天时,L观察了一遍酒吧里的老照片,突然一位老爷爷走到L身后,指着一张照片中捧着大鱼的年轻人对L说,“这家伙是这里最帅的一个了,因为这个人就是我,哈哈。”说完又爽朗笑着走开了。
除了老照片,酒吧里还有老电影里常常出现的投币式点唱机,L仔细浏览了一遍歌单,没有一首听过的,为了避免点播的歌曲唐突了当下,点唱最终作罢。吧台的上方有镇上橄榄球队的历年合影,连廊边上一台老钢琴已经脱漆,斑驳得满是岁月痕迹。酒吧的前厅全是实木装饰,醇厚安详,一束夕阳穿过窗户洒满宽阔的餐桌,餐厅瞬时变得温柔明亮,与前厅古旧的气质相得益彰。一张募捐的中文告示出现在转角的墙面,L得知原来Ross小镇在咸丰年间已经有华人定居,当年那些为避战乱飘洋过海谋生的同胞们早已融为这个淘金小镇的一部分,现在,当地人正在筹款重修屯垦古道,希望那些或苦或甜的过往仍然被人知道。
“好了,这次真的不会再有酒吧了,直接到Franz。“仍然是先解释再上路。
L笑着,仍然回答没有关系。
红色小巴还没开多远,一群人开始对着远处的警察叫嚣。
“我们认识那个人,所以才会这样。”解释的是皮特,一路上开车的辛苦角色。想来他们必是吃过那位警察不少罚单。
Ross与下一个镇间由一座铁桥相连。到铁桥时,大家让皮特停车,布莱尔在其他人的簇拥下下了车,几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布莱尔脱掉了裙子,再然后就一丝不挂了,幸而他背对着车,不然副驾上的L着实要尴尬了。其他人笑着对L说,你还是别看了,于是皮特把车开到桥的另一端等待。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布莱尔必定是在桥上裸奔,好在这里人少车少,一直到他穿好衣服再次上车,L也没见着其他车经过。
“现在你觉得选择上车是好是坏呢。”克里斯笑问。
“反正是段经历。”L答,心里想,比起《阳光小美女》,现在更像《在路上》了。L并没觉得不便,在自己的传统里离经叛道的事儿,换在这里或许只是疯狂的日常,何况他们并没有让L感到尴尬。
“不好意思了,这次真的直奔Franz了,大概再一个小时就到。”又有人向L致歉。明明是自己打断了别人的疯狂小事,却不断听到道歉和解释,这样的礼貌真的让人感动。
这之后红色小巴真的没有在其他酒吧停留了,皮特对其他人说,“不到Franz,没有酒吧”。
“皮特,换首歌来听听吧。”有人喊着。
皮特换手机时,L问大家想不想听中文歌。众人一致赞同。
L手机里常备的两首中文歌是黑撒的《西安事变》和马条的《塔吉汗》。虽然语言不同,但好的音乐绝对可以跨越国界。以往只听过鼓盆而歌,此时车里是击酒瓶而歌了。
“这首歌唱的什么呢?听起来真不错。“
L一时想不出怎么解释。她想说,唱时光的变迁,初心不变,还有忆苦思甜,然而她却说“唱城市的变化,自己的变化和逝去的时光。“
“你还好吗?”皮特见L一直没说话,问道。
“哦,我没事儿,在观察你开车呢,这里驾驶习惯和我们那儿不一样。”L回应着,余光仍在观察皮特过弯时方向盘的变化。
“我开得还好吗?有没有很差。”
“没有没有,你开得很好。“
“你到Franz之后怎么打算呢。”
“先试试能不能搭到另一辆车,实在不行的话,就得麻烦Franz的朋友借宿一晚了。”
“L,你的包里是不是有东西洒了,感觉像是肥皂水。”克里斯问。
“坏了,把洗碗精压在包底下了,一定是洒了。没事儿,正好要洗包了。”L猜想这一路洒在车上的啤酒必定不少,也不再为可能弄脏了别人的车而不停道歉。
到达Franz已近十点,夜幕完全降临。室友Janette发来信息关心L会在Hokitika过夜还是会回家,L回复不要担心,自己已经到了Franz,之后的情况会再与她联系。和一群欢乐的人道了别,L嘱咐大家有机会去Fox一定要找她,然后走出一点距离,尝试再次搭车。
“这么晚,你在干嘛呢。”一个女孩儿走到L身边,关切地询问。
“我想试试能不能搭到车回去Fox。”L笑着,她看着女孩儿的神色料定是位旅行到此的游客,她知道在这样人少车少的小镇夜色中,自己搭车的举止有些可笑,也明白女孩儿的担心,如果不是在30分钟车程外的小镇生活了一段时日,她自己也会认为这样的行为算得上失常。
“你这样ok吗?我看到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吗?”女孩儿指了指红色小巴。
“我是搭他们的顺风车,他们正好要到Franz。因为我在Fox工作,周末我的同事偶尔也会来这边玩,这个时间左右再开车回去,所以我想再试试看,如果再过30分钟没车的话,我在Franz也有朋友,会让朋友来接我的。请不要为我担心,谢谢你。”L感受到对方的友善,尽力解释道。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叫朋友来接你哦,你知道这里是山路,万一搭的车酒驾可不妙了。我刚刚喝了酒,不然我可以送你回去。”对方仍是关切。
彼时朋友已回复了L,可以来接她;L也知道如果她需要,Janette也一定会来接她,只是L了解工作整日的辛苦,希望尽量不给她们添麻烦,还想再等等。
“Li,你和朋友联系了吗?”皮特问。
“联系了,可我还想再等一会儿。”L回应。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皮特已经发动了车。
“不用了,你又不去Fox,真的不要麻烦的。”L再三推辞。
“我也要等他们回来,没关系。上来吧。”说着已经重新帮L把沉重的行李袋拎回了车上。
推辞不过,L还是上了车。一直关心的女孩儿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办法,看着L上车才放心地离开。
“真的是抱歉了,皮特。“L突然有一点愧疚。
“你不必道歉,这没什么。这段路我不是很熟,所以没有开很快,大概再20分钟就到了。”皮特解释着,打了个哈欠。
“没事啊,这样才比较安全。真的不好意思,你这样等下开回来不会打瞌睡吧。”
“不会,我到了这个时间会这样,今天并没有开很久的车。”
到了Fox,L想着要是让皮特这样直接掉头回去实在有失中国人的待客之礼,可眼下快要十一点,请他去家里喝茶必然也是不合适的,于是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遍Fox的旅游导览图,问道“你如果不着急的话想去Minnehaha Walk走走看萤火虫吗?这个时间我也想不到Fox还有哪里适合带你看看的了,走一圈大约二三十分钟。”
“好的,当然没那么着急。去看看吧。”皮特回答。
领着皮特去了步道后,L突然想起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Hokitika附近有一个很漂亮的萤火虫洞,瞬间觉得自己的待客之道蠢爆了。
“我突然想起来Hokitika应该有一个萤火虫洞对吧,不好意思,我们那儿现在是看不到萤火虫了,不过对你们来说,这个很常见吧。”L的愧疚感又开始酝酿。
“这没什么。我家外面的树也能看到萤火虫,不过喧闹过后安安静静走走也挺好的。“皮特安慰着。
虽然言语间照顾着L的感受,皮特的步速却很诚实,自从看过手机后,皮特大步流星,L也不由加快了步伐,L猜一定是众人从酒吧回来发现车和皮特都不见了,一脸茫然,她问皮特,果然是如此。
皮特把L送回了家,小心地移动车门,不让啤酒罐掉下车来,又帮L把沉沉的行李袋拿了下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和其他人会合了给我发个消息吧,开车回去注意安全。”L说。
“当然不会,我会的,步道很好,晚安了。”说完,皮特开着红色小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终于到家了。
L不知道英文里Home和House有多大区别,但在中文里,“我的家”和“我的房子”隔了千万里。L常常在从其他地方回到Fox时感觉自己回了家,这种安心让她每日每日忍不住微笑。
瘦弱的冰箱终于又填满了,一整瓶洗碗精果然是结结实实洒在了行李袋里,“你只需加点水就行了。”L不禁想起分别前克里斯的玩笑。收拾完毕,皮特也发来了回到Franz的信息,L终于安了心。
新西兰的第一次搭车记忆精彩又有趣,L觉得日后老了也不会忘记,而这群可爱的人,L觉得,至少在离开这个国家前,一定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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