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胃痛来得毫无征兆，并有愈演愈烈之势，逼得我下定决心去医院做胃镜。早听说清醒时做胃镜很难受，活这一把年纪，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放过自己，毫无挣扎地选择“全麻”的无痛胃镜。毕竟生活中痛苦常有，而体验“全麻”却是机会难得。跟护士约定好时间后正准备离开，护士不经意地加了一句：“最好有家属陪同。”我自然而然地想，“最好，就是没有也行的意思。”但这句“最好”我还是装进脑袋了，回来问过朋友，建议我找人陪同。幸得有为伟大英明的领导，同意派我聪明伶俐的小师妹陪同，毕竟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胃镜，自己不能发挥生产力还要带走一个强大生产力，这如果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必定是无法容忍的。
胃镜之前，护士确认过心电图跟核酸检测结果，又递过一张单子让我签字。
“如果胃里有息肉会直接切除，不过费用是额外算的。”护士解释说。
“嗯，好的。但能否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钱？”我问。
“至少500。”护士说
“嗯······只有下限，没有上限么？”我怯怯地问，毕竟只在TVB里看过商界大佬开不限额的支票，自己还从来没这么干过。
护士不耐烦地看着我：“上限？”
“对，一般人都切多少钱出去？不会一下子切出好几万吧？”
“不会！你以为胃是肉球么”护士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签完字，把这个药喝了，然后脱鞋躺到床上去。”说着，她顺手指了一下里面略带人流小作坊气质的简易病床，上面罩着绿色的格子床单。
全麻的过程会是怎样的？侧躺在病床上开始静脉注射麻药的我好奇得很。现在回想，当时我的精神一定比平时兴奋，一度好奇地睁着眼睛，想象着自己因过于兴奋，麻醉剂不起效果。但我的记忆，在那个想象中戛然而止。下一刻睁开眼睛胃镜已毕，医生们正在忙着另外一台检查，距离我躺到病床上已经过去整整50分钟。我以为麻醉会是一个像睡觉一样意识逐渐模糊的过程，但事实上，麻醉是断崖式的意识中断，像电脑拔掉电源一样干脆。这期间，没有意识，没有梦，没有任何记忆和感觉，我甚至怀疑医生到底有没有给我做过胃镜。对，这就是“无痛”的缺陷，让你对它的“存在”产生怀疑。
我不禁好奇，那些从小生活富庶没有忧虑的“富二代”是否陷在一种“无痛”的生活里面？倘若真是如此，也就难怪他们经常作出一些“超常规”的激烈举动，给自己找刺激。想来应该没有比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更可怕的痛苦了。如此说来，没有成为顶级“富二代”也是老天对我的照顾了，险些要承受“无痛生活”这种极端迷茫带来的折磨。也要感谢老天没有让我过上充满“痛苦”的生活，如同余华《活着》的主人公徐富贵一般，初看时我脑中充满疑惑和感慨，为什么这篇小说叫做“活着”？应该叫做“生不如死”或者叫做“死了算了”。但现在，全麻之后我大体明白了一点点，如果说“痛苦”是活着的标志，那徐富贵的一生苦难确实是活出了“极致”。
再次感谢老天，给我普普通通的生活，既没有“全麻无痛”，也不会“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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