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情的玩笑，不要开

文｜晨歌轻扬

美剧《六呎之下》有一集的开场是这样的：

夜里的街道，约莫高中年纪的长发少女，刚离开一场聚会，独自行走在暗街。女孩背后突然响起一群男声的讪笑，夹杂脚步追赶的声音；单独的少女警戒又恐惧，不觉加快脚步。然而，那回响在暗夜杂乱的脚步声也跟着追赶而来，少女愈跑愈快，追赶也愈来愈急。就在此时，一辆高速的车子突然从转角冲了过来，后头追赶的男声惊声呼叫了少女的名字。少女回头的同时，车子撞上她。

“No－－－－”少年们的惊声惨叫，已是无法挽回的悲剧。原来他们也刚从聚会散场，见少女落单，突然想要和她开个玩笑。

“三言”中的《醒世恒言》也有个名篇，叫〈十五贯戏言成巧祸〉(卷33，又名〈错斩崔宁〉)。故事是这样的：

刘贵家里穷，只好和夫人陈氏一起回家求援，得到丈人相助了十五贯钱。夫人趁机留宿娘家，刘贵则独自先回程，路上遇到朋友一块谈论投资事宜，喝了酒，到夜深才回家。小妾二姐独自在家，因等得困了，打了盹，没听到刘贵叫门。结果，刘贵因喝了酒，又怪二姐迟开门，于是跟她开玩笑，说是家里过不去，只好卖了她。刘贵说完就睡下，二姐问不出所以然，又怕自己真的被卖掉了，于是收拾衣物要回娘家。

看着刘贵熟睡的身影，二姐心里太受伤，无法继续留在家里，就去邻居家借住。出去时，只把门带上，没有上锁。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那夜刚好来了小偷，见刘家的门没上锁，就进屋去。小偷见到十五贯钱，原只想拿走，却惊醒了刘贵。两人相持不下，酒醉的刘贵哪里是小偷的对手，争夺间，被小偷失手砍倒，一命呜呼。

天亮后，小妾告别邻人径自回娘家去；路上遇到卖丝回程的崔宁，一问之下，两人同路，遂结伴而行。不久，刘贵的尸身被邻人发现，房里又不见了小妾，众人于是火速去追回二姐，却意外发现同行的崔宁。两人遂一起被带回了刘家。

夫人陈氏回来后，指出了丢失了的关键的十五贯钱，可巧，崔宁卖丝正是十五贯钱。众人群情激愤，不由分说，就把二姐和崔宁以通奸谋杀夺财的罪，扭送官府。办案的见众人指证历历，且人赃俱获，也没好好分证，严刑逼供，就把两人判个凌迟示众。舆情得到伸张，众人拥戴，大呼是青天大老爷！

就这样，因为刘贵的一句玩笑话，断送了三条命。哦！还要加上小偷伏法赔偿的那一命。

《六呎风云》那群因一时兴起开了玩笑，却失去了朋友的男孩子，张着悲痛惊吓无助的眼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她会害怕成这样！”刘贵会不会也后悔自己一时无心捉弄了二姐呢？

这两个玩笑，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虽然是始料未及，却也显示出一些讯息。无论中西古今，男性是否很难想像，整个社会在女性的成长过程，对她的人身安全与尊严，并没有提供足够的保障与尊重。

时自今日的美国，深夜追逐的脚步声，已足以让一个女孩恐惧到失控。而处在男人可以合法纳妾的年代，身为支配者的刘贵，一定没有意识到，一个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家庭地位，终身只能仰赖丈夫的小妾，处境是多么堪怜。刘贵所开的玩笑，正是在二姐最痛的伤口上洒盐，以致使她伤心绝望到，必须先离开这个原以为最亲近，却最残忍无情地伤她心的人。就像是大部份的人，二姐在遭遇境况不明朗时，本能地就朝向负面角度去相信了。当然，那也是因為刘贵的玩笑，刺中了二姐的心魔。

每次读到〈十五贯钱成巧祸〉都觉得很惋惜。很多人不能区分伤人与幽默，幽默是很有魅力的，但拿他人为玩笑对象，往往却只是以幽默为名的暴力。可以被拿来开玩笑的点，经常是对方最在意的痛。讥笑或者在人家的痛处上开玩笑，自己其实也不会真的开心。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是我们可以送给一个人最好的礼物，我想，那应该是在我们眼中那个美好的对方吧。就让我们时刻提醒自己，伤感情的玩笑，不要开。难得在红尘中偶遇，就让我们开开心心送给对方最美好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