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客户的妻子,互相知道对方已经有数十年了,但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热络起来,慢慢更加熟悉。她的丈夫在公安系统工作,似乎是刑侦队的,长得文质彬彬,但对付三教九流什么的很有招数。很早之前在我这里购置过几张画作,后来就成朋友了。
我从来没有仔细琢磨过她到底是干什么的,最开始的时候,在饭局上,大家都称呼她汪局长。我也信以为真,认定她是个局长。慢慢了解这里的风俗,才知道酒局上对别人称呼都要“官大一级”,于是乎满桌都是老总,局长,大师什么的。我猜她应该是个市税务局的中层领导吧,从她对其他领导的言语举止看来,肯定不是个一把手,但她手下也有不少兵,大约算是个有点儿实权的。
我每次举办的画展和酒会,她们两口子都捧场,大老远开车到别的城市,就算只是捧个人场,我也很领情了。每次去她的城市,都是她的丈夫接待,酒店房间是早就安排好的,饭店也有小弟安排。酒店饭店的老板或经理都非常客气,客气之中又有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小情绪。她丈夫坚持不让我付账,这些小情绪是不是她丈夫没给结账的缘故呢?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吧,为了答谢她两口子的盛情,每次都准备些艺术品或其他礼品回赠。
前年我想去北疆,自己一人成行,担心路上不安全,正好她休假,于是约了一起跟着一个驴友摄影团一起去。这是一个自主组织的团,团里大部分都是她工作系统里退休的热爱摄影的老同事。整个团就数我俩最年轻。
这一次的行程大约十七八天。在火车上,拉开行李她竟然带了大包大包的煎饼,咸菜差不多七八种,一团一团装在不同的袋子里,那分量感觉我俩礼拜都吃不完。我十分诧异,带那么多难道不怕放坏?出门总是要吃当地的饭食吧,难不成见天啃煎饼?乌鲁木齐,喀纳斯,五彩滩,魔鬼城,景区之间路途之遥远,在小镇子上停车吃饭总不能按时,而且家常饭菜也价格颇高,她就拿出煎饼咸菜来,和那些老同事们分享,那些省吃俭用的驴友有了这个垫吧垫吧,都纷纷赞她想的周全。
到了景区门口的时候,她像变戏法一样,拿出许多我没有见过的证来,有残疾人证,军人证,老年证,甚至还有皈依证,导游证。她一次收敛了我们十几个人的身份证或其他可优惠的证件,抱着厚厚一摞去买票。我对数字不敏感,总算不出来到底有多少的优惠,但是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盘算出最省钱的法子来,而且大家伙都很认可她的这种能耐。在塔里木湖景区,我们的车到的太早,景区售票的还没有开始工作,她下车绕着景区走了走,最后悄悄带着七八个人直接就进去了,好像是从一团团干枯的红柳之间找到了个入口,横穿了快半小时的戈壁,每人省了四十块钱的门票。
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们总是对此津津乐道,似乎找到了少年时期偷地瓜的刺激与快乐一样。她也非常享受由此带来的成就感。
行程结束,一切都回归到日常。因为这次旅行的朝夕相处,我们更加熟稔,她约我去家里坐坐,想谈谈她的一些打算,关于艺术品投资的。我如约而至,家里的客厅餐厅,还有书房都挂着画,大部分我都熟悉,没有特别贵重的,想出手的话也能小赚一笔。她告诉我想着自己在外面置办一间艺术茶室,类似于画廊,或者说是私人会所,可以约了朋友喝茶,品画,也希望我更够给予一些帮助。
端着一杯铁观音,边看边聊,这一次内部职位调整,她没有提上去,按照她这个年龄,可能再也没有提升的机会了。干脆提前考虑退休了干点什么。这个想法就是给退休后安排的退路。闲聊之间,她和我提起一起去新疆的一位刘大爷,说他没退休之前时她上级的上级,平常打搭不上关系,这次一路上她那么照顾刘大爷,就是希望他回来了能够在她上级面前说些好话,可惜,刘大爷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哎,我不禁哑然失笑。
虽然我不懂国税地税的人事安排是怎么回事,但是作为一个中层领导,这点儿人情世故还看不明白吗?从她躲闪的言语间,我还是捕捉到一些信息,她的闺蜜是中层领导,她在闺蜜手下做事,因为和闺蜜的关系,又知道她老公在公安局工作,大家都比较尊着她。想要升职,学历不够。打发人情,又不舍得真金白银,哪里有人用咸菜和假证逃票来换取别人在工作上的支持呢?更何况,还是个退休了没有实权且对她无欲无求的老年人!
哎,就这样的情况,想开个茶室,借着丈夫还有点儿能力,可以和那些附庸风雅的老板们有些交集,喝喝茶,聊聊艺术,顺便谈个生意。我着实给不了什么特别好的建议,自从八年前从我这里买过点东西,这些年来,她手里的画都是别人送的,有我送的,也有底下派出所民警送的,或者酒店老板送的。真心热爱或者诚心要做艺术品经营,要么出钱,要么出力,精力和财力都不舍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就算我会画画,也不能无偿提供吧。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朋友,我自然不是阳春白雪,嫌弃人家下里巴人不懂艺术。但是,想起来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支持,和她想要的回报,我只觉得这友谊恐怕是要“缘尽于此”了。可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我不可把话说的太刻薄太绝对。我只说,等你的茶室布置好了,一定过来捧场。有我能帮的我尽量帮忙,你只管开口就好。哎呀说的我自己都不信。
俩月过去,茶室果真布置起来了,我还见到了送家具的老板,也是许多年前就认识的,当地一位做红木家具的小伙子,他对我倒是十分热情,说特别喜欢我的画,希望以后能多些交流,还说自己手里也有一幅我的花鸟作品。我没想着卖过他什么画啊,便多问了几句,哦,是前几年送她老公的,她拿这幅画顶了一部分家具钱。
我也带了两张画作为贺礼,估计不久以后也会换成其他的什么东西了。看在她两口子这么会经营的份儿上,我决定以后再也不送这样的贺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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