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穗粘玉米

九穗粘玉米

文/李秀伟

  好友送来一只大鹅，因为亲家母过两天要来，我想把鹅放冰箱冷藏几天。

  拉开冰箱一看，冷藏里除了一块牛肉，都是粘玉米！看着这些金黄的粘玉米，风雨中让我感动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我特别爱吃烀玉米。嫩玉米从能烀到老大约也就十天左右，为了饱自己的口福，我家的菜园里就分期分批种好几茬粘玉米。每到嫩玉米能烀的最佳时期，我都会接二连三地烀上几回，吃不了的就放冰箱里冻上。

  儿子很少吃烀玉米，可那段时间为了减肥，早餐天天坚持吃玉米。所以每次去早市，遇到中意的粘玉米，我总会买上几穗。

  那天恰逢雨休。因为受台风恶劣气候影响，天气预报有暴风骤雨，教育局为了师生的安全决定雨休两天。不管什么原因，休息总是让人开心的。可以睡到自然醒，那是最美不过的事了！可那天早上我还是如约早早醒来，拉开窗帘一看，雨并没有像预报中下得那样大，我决定去早市逛逛。我拿了把伞急匆匆下了楼。

  走出楼道的一刹那，冷风斜雨一下子扑了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天灰蒙蒙的，雨不缓不急地下着，看起来一天都不会停了。街上行人稀少，若是每天这个时候，去早市和锻炼跑步的都会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可此时街上空荡荡的，难得看见几个行人。风把我的伞吹得左摇又晃的，我低下头，双手用力握住伞，加快了脚步。我有些后悔这样的天气出门了，这样的鬼天气早市上能有人吗？

  到了早市，每天的熙熙攘攘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不见了，早市上少有的安静。不过还好，这样的天气，还是有人来卖菜，而且我还看见了有卖粘玉米的，我心中一阵窃喜:总算没白来一趟。

  卖粘玉米的是一个老头儿，穿着雨衣，撑着一把大雨伞。我猜他那把大雨伞是为玉米撑着的。地上只摆了十多穗玉米，旁边立着一台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边上有个扎紧袋口的化肥袋子。那苞米外皮鲜绿，拿在手里冰凉而沉甸，一看就知道是刚掰下来的。我问:“多少钱一穗？”他说:“一块二，买十穗搭一穗。”往常早市上卖粘玉米的多，八九毛一穗，特殊好的能卖一块钱。还没等我开口讨价还价，旁边一个大妈就说:“一块钱卖不？要卖我多买几穗。”老头儿倔强地说:“不卖，就一块二一穗，买十穗搭一穗！我这黏玉米棒大，籽粒饱满，口感特别好，去我家开还给一块钱呢，听说这两天有雨，我起大早顶雨掰的，鲜嫩着呢。”那位大妈一听，嘴里嘟囔着说:“一块二，讹人啊，你卖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看了看装玉米的塑料袋子，说:“老人家，您这塑料袋也就能装八九十穗，一块钱一穗和买十穗搭一穗也没差多少钱，看这天气，雨一会儿就得下大了，多买一块钱一穗就卖给她一些吧，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哎呀，姑娘好眼力啊，我这塑料袋就装了82穗玉米。”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说:“老人家，还姑娘啥啊，我孙女都六毛岁了。”我盯着他的塑料袋继续说:“我在农村时一直种地了，这种化肥袋子加上您这么大个头的玉米，也就装八九十穗儿。”他一听，笑呵呵地说:“她不识货，想捡便宜，没门儿！姑娘，看在你也是农村人的份上，一块钱一穗你挑吧。”我笑着说:“您这粘玉米是真好啊，可您看看我买了这些东西，实在拿不动了，我买九穗，给您一块二一穗！”他诧异地问:“你怎么就买九穗？买十穗搭一穗呢！”我说:“我家的锅正好能烀九穗，要是能拿得动我就多买点回家烀几锅冻储上了。”

    我装完玉米抬起头问他:“能微信支付吗？我没带钱啊！”他解开雨衣扣子，从里面拿出个支付码递给我说:“现在人买东西都用这玩意儿，上城里卖东西没有它更不行喽！”我说:“九穗玉米，一块二一穗，十块零八毛。”他说:“姑娘，你给十块吧，八毛不要了。”我边输入10.8边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知道农民种地的艰辛，再说您这么大岁数这样的天气把玉米驮到城里卖，不容易啊。”我付完后问他:“收到了吧？”因为我没听到他手机的提示音。他摆摆手说:“这支付码是我姑娘的，她也在城里看孙子呢，相信你，快走吧。”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对他大声说:“老人家，有买一块钱就卖吧，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雨越下越大了，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玉米、蔬菜和水果，没走多远，手就受不了。平常十几分中的路程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虽然打着伞，但早已浇成落汤鸡了。

  我换了衣服就迫不及待的把粘玉米烀上了。几分钟后，玉米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那诱人的香味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味蕾，我忍不住馋涎欲滴了。

  厨房内的蒸气均匀的糊在玻璃上，和着外面敲打着玻璃上的雨点，屋里屋外雾气一片。我打开窗户，硕大的雨点随风扑入，我又不禁打了个冷战，急忙关紧窗户。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树随风猛烈地摇晃着，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卖玉米老人家的身影，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心。不知道他玉米卖没卖了？不知道他回没回家？想到这些，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为了排解这无奈的心绪，我无聊地拿起手机，突然发现手机中来了一条吉林农信的通知信息:尊敬的xx用户，您在2020年9月3日上午06:27分支出108元……我头“嗡”的一声，急忙翻看微信支付记录。原来我支付10.8时没点小数点！我抓起伞急忙冲下楼。

    狂风夹裹着雨点劈天盖地砸下来，街上早已水流成河，我在水中噼里啪啦的小跑着，狂风好几次把我的伞掀起来。走了一段路，我急切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急什么呢？买完玉米到现在都一个多小时了，这么大的雨，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老人家怎么可能还站在雨中卖玉米呢？我放慢了脚步，踌躇着要不要返回去。后来一想，既然出来了，既然已经淋湿了，万一老人没走呢。这样一想，心里瞬间淡然了。心平和了，觉得风雨似乎也平和了很多。

    我边走边想:万一老人玉米还没卖完没有走，我该怎么开口和他说呢？说了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呢？我脑子里乱乱的，茫然而又无措。

    刚过十字路口，我远远的就看到了风雨中穿着雨衣撑着雨伞的那位老人！老人家真的没走！我飞奔过去。老人家也看到了我，风雨中，他使劲地朝我挥着手……

  我跑到他跟前，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把手里攥着的一沓钱送到我面前，说:“姑娘，你可算来了，这是你多付给的钱，九十七块二，我都算好了。”还没等我缓过神儿来，老人家就把钱塞到了我手里。那沓钱潮湿而温热，而我触到老人的手却冰凉僵硬！刹那间，我眼圈一热，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我说一句推辞或者拒绝的话，都是对这位老人极大的不尊重！

  我紧紧握住老人冰冷僵硬的手说:“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付差钱了啊？”“我姑娘打电话问玉米是不是卖完了，我说还有好几十穗呢，她说她一次就收到108块钱，以为我都卖没了呢。我一听就蒙了，可后来一想肯定是你付差钱了，因为买玉米的只有你是微信支付的。”我一时竞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什么呢？平时善于言辞的我此时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我庆幸我回来了。

  四周很静，静得只有那呼呼的风声，还有雨落在水里噼啪的响声。我想打破这份安静，可搜肠刮肚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老人家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如释重负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望着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老人，不安和愧疚交织在心间，我不敢再和老人家对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低下头的瞬间，我发现地上还静静摆放着一摞粘玉米，我连忙蹲下去，边捡玉米边说:“这些玉米我都要了。”老人家说:“还剩21穗，别人挑剩下的，这大雨泡天的，你看着给吧。”我边装边说:“一块二一穗，我算好了，一共是25块2。”老人家说:“别啊，剩下的都是小的了，你要给就给20元吧。”我深情的给老人家鞠了一躬，说:“您的真诚守信无价啊！您卖的玉米比金子都珍贵啊！”其实，我想把那沓钱都给老人家，但我知道这是不妥的，这样是对这位老人极大的不尊重。我极其认真地数了二十五块两毛钱，又极其恭敬地递到老人家手里！

  目送着老人家渐渐消失在雨中，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雨还在下着，风透过淋湿的衣服，凉凉的，可我的心里却充满着无限感动和温情，暖暖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