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食螺丝夏吃虾,秋风秋露蟹最佳。
山里长大的孩子对于螃蟹的最初认识是小溪里的石蟹。在孩提时代,螃蟹就是石蟹。石蟹当然不能和螃蟹相提并论,无论是个头还是味道,但是石蟹再小也是蟹,在那些个缺衣少食的岁月里,也是一道不错的美味。
夏日的午后,我们将裤管卷到膝盖上,赤脚溯溪而上,搜寻那螃蟹的踪迹,背脊晒得乌黑发亮,犹如擦上油一样。激流的石头下,多半找不到它们的踪影。它们多在河水的回旋处,岸边的石缝中,石头边洞穴周围是细细的沙土,这是典型螃蟹活动的痕迹。翻开一块块石头,大多数的时候是空欢喜一场。但你必须常怀希望,因为幸运可能就藏在下一块石头下面。其中有那么一块二块,底下一只螃蟹立起双眼,竖起一对大钳子,向你立威。这时候你可不能退缩,出手要稳准狠,稍有犹豫,它们就逃之夭夭了。时机要拿捏好,你要稳,敌不动我不动,在它没有逃跑之前,悄悄接近它,腿脚必须轻些,你又得准,一旦发现你的企图它会拼了命地跑,八条腿急速前进,一阵乱爬,已不见了踪影。要是让它溜到深水里或者是钻进洞穴里,可就不好办了。你还得狠,手接触到螃蟹的瞬间,牢牢将之按住。然后再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它的两把钳子,其他部分,就任凭它动了。要是不小心被那锋利的钳子夹住,千万不可用力甩手,螃蟹不但不会被甩出去,还会更加紧地夹住你!这时候就不是你吃它,而是它吃你了。要忍住一时之痛,迅速连手带螃蟹放入水中,它自然就跑掉了。差不多有一桶了,带回家。水桶里石蟹气呼呼地吐着泡泡,个个都举着大钳子示威。母亲可顾不上这些,赶紧命令我们处理干净,还等着下锅炒菜呢。我们便乐滋滋地撬开硬壳在清水里洗净。母亲早已经拌好了面糊,把这些石蟹大的分两半,小的就整个拌在面糊里,捞起一只只糊满面浆的石蟹放进油锅里炸,也不用着什么调料,不一会儿,焦香扑鼻。由于做这个才费油,也不是能常吃的,那个脆,那个香,是童年里难忘的美味。
长大后,见了世面。才知道石蟹不算是螃蟹。读了丰子恺写父亲吃蟹的回忆,才知道吃蟹可是有情怀的,是优雅的。秋夜里,能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桌上放一紫砂壶老酒,碟子里搁一只螃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同时,读书。特别是最后吃完的蟹壳能拼成蝴蝶的情景大为神往。刚工作那会,囊中羞涩,常常是胡乱吃饭。可是好吃的秉性不改,也是十月,记不得什么日子了,约几个友人打牙祭,一人带一道菜,我买了六只大闸蟹。两包黄酒做水,姜蒜为辅。蒜头也不剥了直接王电饭煲里一扔,六只螃蟹挨挨挤挤压在蒸架上,一点动弹不了,压上锅盖。焖上半个来钟,黄酒热开化作水汽直入螃蟹体内,可不能放水,水气过多影响蟹肉的口感,没有那么鲜嫩。佐料也无非就是姜末、老醋、糖。醋以镇江陈醋、保宁老醋为好,姜末越细入味越快,糖和酱油就各凭喜好了。要是怕佐料过生,取完螃蟹把佐料再焖个三五分钟也是可以的。一顿操作后,三人分食。吃蟹的乐趣莫过于现蒸先吃,自剥自吃。先取蟹壳做碟,舀一点佐料,开始吃蟹。先吃腿,大鳌往往最是粗壮,肉多,会吃的主会在中间轻咬一口,顺势掰断,用钳子尖一抵,一段完整的蟹肉就出来了。再食蟹体,心为大寒,去之。腮、肠之类也不能吃,还有腮下边两块白白的软软的肉也不好吃,把这些去除干净,对半一掰,指头夹住一半,作料里蘸蘸,放在嘴里一嘬,鲜香满口。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蟹壳里的作料也吃干净了,还有些小碎肉在壳里,刮下来也能寻着点鲜味,毕竟螃蟹肉也不多,浪费不得。条件简陋,没有温陈年花雕,也没有闲书翻阅,甚至记不得有无明月作伴,但那一次的螃蟹吃得心满意足。多年以后,朋友已远在天涯,却时常念起这顿螃蟹。
螃蟹在锅了一蒸就红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爬都是徒然。锅里的世界太小,比不得江河湖海,由不得他们。我们的世界很大,却有时也由不得我们,秋风起,蟹脚痒,吃货的心情很复杂。螃蟹这种季节性的食物,可能对于我们更多的是在于被惦记的滋味,吃货的情怀,那种迫切的想吃估计很难被理解。
阶前梧叶已秋声,平添秋衣不解愁。
剥脐折爪伴葱蒜,无肠公子可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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