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胡同的北头是社旗老党校,我小时候老党校门口有一个茶馆,附近的居民大都提着茶瓶去那里打开水,办月票贰分钱一瓶。我和堂妹老是跟着我娘去那里打开水。茶馆旁边是个小小的镶牙馆,门外挂着一个镶着红边的白布幡,上面画着一个人头像,呲着一口整齐的牙,下面是两行字,我只认识底下的那一排,点着头念“牙、牙、牙。”
“娘,你认得字不”?我问我娘,我想知道上边的那仨是啥字。
“我就上了一年学,除了我的名字,也没认得几个字儿。”我娘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煤核儿,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马大妞”三个字,想了想,又写了“马书芳”三个字。
“那你咋不上学啊?”我问。
“有一回肚子饿,去偷队里的豌豆角,让队长逮住了,队长跑学校去找老师,学校就把我撵回家了”。我娘憨憨的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娘,那你认得仨牙上边的那仨是啥字不?”我指着镶牙馆门头上的布幡问。我娘看了一会儿,跟我说是“上、卜、发”。
哦,原来布幡上写的是“上,不,发,牙,牙,牙”,这样写是什么意思呢?我迷惑了好几年。一直等我长大些认识的字多了,才知道那两行字应该是竖着念成:镶牙,补牙,拔牙。那个“镶”字写成左边金字旁右边一个上下的上,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特有简化版汉字。
童年时虽然不常在我娘身边,但她带给我的点滴快乐就像一朵小小的火苗,氤氲散发的温暖热乎乎地藏在心底。忘不了跟着她去西小街的蔬菜队里玩,手狂贱摘了茄子刚开出的小紫花,怕队长看见挨收拾,她赶快把茄子花要过去塞到裤子兜里。
忘不了中午时吃她驼背的老妈妈蒸的黑窝窝,又香又甜。忘不了跟着堂妹和马五一起去地里放羊,他给我一把用麻叶包着的甜里豆(龙葵籽)时,脸上一如婴孩般傻而纯净的笑容。还有每年春节时她都会给的那一笔“巨额”压岁钱……
后来有一年我奶去南阳看病,跟我爸闲聊时,说马五放羊时误吃了有毒的东西被药死了。我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心里难受了好久,用小刀在洋铁皮文具盒的背面刻下了三个小字:马五舅。
再后来,县城往西边扩展,西小街的菜地都变成了一片繁华所在。我娘和我堂弟堂妹的菜地都让政府征收了,分到了一笔钱,户口也从菜农转成了正式的商品粮。
我娘忙碌惯了,猛的轻闲下来,一开始有点失落,但很快就习惯了。没事儿时搀东家孤寡老太,伺候西家生病大婶,串门子叨闲话,一天到晚不着屋,谁家有事打个招呼,她便忙得跑前跑后不亦乐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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