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家族

周氏家族。沐浴风雨，支着牛羊的方向，支着故乡的云，支着庇护的坟，支着大地上一切的苍茫的远景。月亮照着。院子里一片静寂。远去的一支家族，对岳村上的家族，来自江西婺源的家族。支着牛背上的落日，支着羊背上的催生的胚胎，支着一段记忆，支着一部周氏家谱。家谱里都记载了什么？那热闹的节奏里，那催我快马加鞭的故乡，这故乡，展开一片玉米的追逐。一支家族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块湿湿的泥巴，曾经滋润过多少干渴的灵魂？湿湿的泥土，泥土中孕育的野草和身体，勾起我的想象。我的家族，反复地勾勒我的族谱。作为大地上的一员，作为对岳村的一员，作为苍蝇一样的存在，支着牛羊的方向，支着故乡的门，六岁时候的门，永远关上的门。我再也回不去了。优萌路上打开的门。各家各户的门。充满了记忆的门。都关上了。把我彻底地关在了门面。一把大锁，锁住了门。石头外的呼唤。支着故乡最初的出发的门。我的家族，沐沐着，淋湿了自己的屋顶，那在优萌路上积满白雪的屋顶，记住了我的记忆。门外的世界，无比巨大。而这一支家族，注定了迁徙的艰难。打开家谱，好好地看一眼它的来路和方向，那写在纸上的记忆，与我有什么关系？是的，一支家族，不朽的家户，闭上了门，把我拒之门外。我失声哭泣。我的故乡抛弃了我。我的六岁的门，堵上了，我再也回不去了。而家谱依旧记载着。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三日，一个男孩诞生。他的诞生，意味着家族的终结。在他之后，周家归于终结。他无限惭愧。他试图拦住时间的方向。可是他失败了。一切的一切，都彻底关上了门。一支家族，它的故事，一样的新鲜。而直到他，家谱还在继续。这支着牛羊的方向的家族啊，弯弯曲曲的脚印，印满整座大地。家族，支起耳朵，往着门外的平原奔去，婺源的方向，他要去追赶。一生的追赶，便这样种下了种子，等待发芽开花结果，等待，一直等待下去，直到家族的终结，罗店镇上一切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