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文
同治三年八月
二十一日己丑。晴。
〔致〕曾宫保书
宫保伯中丞阁下:昨日悬弧之辰,天色澄霁,气候暄燠,世说以是占人寿考福泽,信而有征。[烈〕虽不在左右,东望高旌,欣忭无量。
拜别后,初九离头关,十一到扬州。眉生病中,不能同遊焦山,邀留过节,十六成行,十七至焦山,晤屺堂及许缘仲观察十八趁舟,二十到皖,道途托庇一切无恙,足纾垂注。濒行见阁下湿恙未愈,六淫之疾,湿恒中脾,而脾制于肝木不达者,土受其侮,则湿愈难除。意公之患殆由郁伊既久,大气菀而不畅之故乎?当春夏之际,悔吝交集,不独公憔虑旦夕,如某者亦为扼腕不置。至大功既成,群议如扫,而窥公之中,若以簧鼓馀论,犹未释然。当乐而忧,蒙窃惑之。夫以老巢独克,
名酋生擒,公之功业烂然,亘古无二。公以三十持旄,四十而成大功,一门之内,躬桓并锡,际遇之盛,亦亘古无二。最难处者,功名之会,自古名将力争于原,一吏得操其短长而议之,往往功高而赏不行,而公捷书一闻,羣以侯伯之赏不为厚,众议之孚,尤世罕有。至于中外之人,或者不满于公,所言者细故,所指者末事,此如浮云之翳太空,顷刻之间,消弭无有,不能损公光焰于毫末,何足置于胸哉?且以天之宰育万〕物,祁寒暑雨,尚有怨咨,况在于人。
昔唐之郭、李并为名将,并造中兴之业,世所并称,而其末途甚异。郭宽而不整,李严而微褊,故治军则李优于郭,若处世之道则迳庭矣。郭当肃、代之世,屡出屡入,任之事则如素有,夺之权则若本无。至人发其父墓,犹引过自责,而不理仇怨。是以功名全备,福泽及远。李当守太原、战河阳,岂不赫然在郭之上,而以愤激不忍之故,比身后尚有馀议,此其事可不深长思哉?公之功名,自视若平平,至千载之后,青史之上,何郭、李之足并。所贵持盈保泰,益自谦损,思古人所处之难,慎终求全之不易,奚啻百倍于今,则向之介介不能尽忘者,有不云彻席卷也邪?某接近已久,见公任事之勇,致力之专,用心之厚,皆大过于人,所以成大功、尸大名、受大禄,非偶然也。然而径情直行,不为回曲以避阻呃,如水之流,直则易矶而多激,鲜萦纡渟滀之致。鄙心日夜图维,念之不能去怀。公之惠爱于某不可枚举,今虽暂违,敢私所见而不贡之于公乎?古人事君,则愿其君比隆尧舜,享国长久。某事阁下,亦愿阁下名德福寿,度越今古。故土壤之微,以增泰山而不自愧,恃其心之不欺,亦恃公之能谅而已。狂瞽之罪,何暇计哉。某休息两旬,再庀行计。公求归未可,大约一时不能如公之志。秋杪趋秣,更陪戎幄耳。
专肃恭介千秋,敬请台安,不尽缕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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