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在教室时，我们也像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四个死党，总是玩在一起。由于我们四个刚好坐在一起，距离很近，每次总是能够听到从我们这里发出的哈哈笑声和乱哄哄的吵闹声。以往一言不发的孟天心竟成了打情骂俏的好手，这不能不让众生大感惊讶。赛神仙的脸色在这个时候终于有点难看了，挂在他脸上如花儿般灿烂的笑容像是经过一场大雨的摧残，变得阴郁不定了。有时候他实在受不了我们制造的噪音，就一边眨巴着眼睛，头朝向天花板，假装从我们身旁路过，一边似是无关紧要地从嘴里吐出一句“咳咳，有些同学啊，要注意形象”，然后快步离开，脸上露出一种义愤填膺，不屑为伍的神色。他恨不得将我们这些打情骂俏，有损班容的不良分子拉出去枪毙。

  这个时候，我们往往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继续你侬我侬，逍遥自在。气得赛神仙吃饱了没力使，只好跺脚。

  很快，赛神仙又想出了好对策。他竟然找上了胖妞的麻烦！于是班上又风传起了“负心郎孟天心再追唐巧熙”的趣闻。同样的把戏在同一个人身上上演两次，就会让人觉得没有创意，没有看头，聪明的敌人是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的。除非是狗急跳墙，毫无办法了。在对赛神仙表示蔑视的同时，我也对他怀有卑微的同情。

  孟天心对于这样无中生有的恋情，倒是表现得很沉稳，就当做没有听见好了。胖妞就没有那样好脾气了。他来到赛神仙的桌前，狠狠地一拍桌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着赛神仙，张口就是一阵破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搞一些这样无聊至极的小把戏。赛神仙，你就悠着点吧，就你这破玩意，也想整人，说出去你也不怕丢脸啊，真是幼稚，下流。我还喜欢你爸呢。”说完还对着他向下竖起大拇指，然后拍拍屁股，晃晃悠悠，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最后一句“我鄙视你”在半空回荡。

  赛神仙的嘴半张开，字还没吐出一个，就被噎了个半死。他呆呆地望着胖妞屁股一扭一扭的性感身影，竟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要是当初孟天心或艾旖梦也有这般勇气，那该会是多么的振奋人心！

此计失策后，赛神仙和薛强又想出了新的一招。他们说我和孟天心同性恋，理由是在大庭广众下两个大男人手拉手，表情猥琐，一定是受外来腐朽思想残害，对同性生物产生了性的意念。真他妈的见鬼，因为有一次孟天心拉着我的手跑去操场上观赏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日全食，被薛强撞见，就拉扯出这般好笑的事。那时我看到许多女生手拉手，温情浪漫，再想像一下两个男的手牵手的场景，心里暗自觉得十分不对劲，很是好笑。对此我说不出很大的所以然，只能以男性是理性的动物，女性是感性的动物这般狗屁理论来作此解释。现在他们说，我和孟天心曾“幸福”地手拉手，就断定我们有某种男女才配拥有感情，岂非太过感性了？

赛神仙在这场情感纠纷的角逐中惨败。

没有胜者。我们在庆贺胜利的同时，也总该回望过往失去的一些东西，和情感。

那一年的时光里，我们无视一切，在自己的天空里搭建了一座城堡，曾度过一段童话般快乐美好的日子。也许，这样的日子与纯洁两个字无关，顶多也就是傻气，幼稚。没关系，快乐就好。快乐无价。

是谁说，幸福生活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生是变幻无常的。我握紧拳头，紧咬嘴唇，为即将到来的分离悲恸。那一年，我们的确很快乐。

也仅仅是一年而已。

高二学年的第二个学期，艾旖梦转校了。

毫无征兆。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美好时间。又是在岸旁柳树成荫的望月湖。艾旖梦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消息。

我们很愕然。

不等既焦急又不解的胖妞开口询问，艾旖梦缓缓地道出了缘由：“舅舅舅妈要搬家了，要搬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所以我也必须要转校。”

春风吹拂过脸际。我看到艾旖梦的头发迎风飘扬，俊俏的脸颊苍白，忧伤，牙齿紧咬嘴唇。

我们默然。

“谢谢你们陪我度过了一段如此美好的时光，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真的很快乐。即使哪一天我永远离开了，我也会把这片记忆带走，就像风中飘扬的蒲公英，永远坚强，不会难过！”艾旖梦继续说道。

我看到她面颊上挂着一串珍珠般的眼泪。

这是生离死别吗？我那时候想笑，又笑不出来。

“旖梦，我舍不得你……”胖妞扑到艾旖梦怀里，呜呜地哭起来了。

 “我也舍不得你，胖妞，我的好姐妹……”艾旖梦也大声哭起来了。姐妹抱在一起，伤感极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成事实，就难以改变了，也只剩下些祝福的话语。我望望身旁的孟天心，此刻的他正盯着艾旖梦，貌似没有表情，又像是款款深情。我丝毫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缓缓地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艾旖梦的肩膀，艾旖梦转过身，两个人相视而笑。然后，不可思议地，他把艾旖梦拥入怀中。

是的，你没有看错，你的眼睛如同珍珠般闪亮动人，我们的书呆子孟天心拥抱了我们的大美女艾旖梦。虽然仅仅几秒的时间，却足够让我震惊。他微笑地对艾旖梦说道：“谢谢你，有些话非得在这样伤感的时刻才用勇气对你说出来。谢谢你，曾那样真心地帮助过我，谢谢你，让一个男孩感受到最美好的感动。我祝你幸福！”他深情的话语漂浮在温柔的风中，让我感动。

我也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艾旖梦一会，体味她的发香，笑着说道：“艾旖梦，祝你以后永远快乐哦！不要哭，咱们要笑，距离是不会阻断我们的，不管你在哪里，我们的友谊永远不会改变。”

艾旖梦用手擦拭眼睛，破涕为笑。

那个晚上，我们四个第一次集体翘课。我们跑到市广场，一起吃烧烤，看烟花，沿着河岸散步。

第二天，艾旖梦便办了退学手续，离开了这座学校，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知道，艾旖梦离开我们了，也许是永远。

我和孟天心站在窗前，目送艾旖梦远去。她不时回头，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她娇弱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艾旖梦是一个好女孩！”在他转身离开窗口的刹那，我一本正经地对他开口，“老实跟你说吧，我一直觉得你和她其实很适合做男女朋友。如果没有外界束缚的话，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喜欢艾旖梦。现在她离开了，我可以很坦诚很大方地向你表露我的心迹。但绝没有其他意思。我和她是只是好朋友而已。并且一辈子都是。我希望她幸福！

“幸福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该死的笑。

“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这回他没笑，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盗用了我的台词回答道：“我希望她永远幸福快乐！她是我们的好朋友，一辈子都是！”

好吧，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