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苗儿

年年香港七月，都令人有所盼望——这是一场全城盛宴，这盛宴今日开席：

第33届香港书展于19-25日在湾仔会展中心举办，照旧牵动着我们一家人的心。

我通常会在书展期间入场不止一次，这回跟孩子们商量说：“最后一天去抢打折书吧？”却遭到了一致反对，理由是“不能忍”：“去年去迟了，有些想买的书都没有买到！”

两娃一早决定：首日就要入场，以后几天不妨再去、再去——啥时候开始，娃复制了妈的疯狂模式呢？

一大早湾仔地铁站到会展中心的长路上已塞得满满当当，地铁上、扶梯上，到处都是拖着大大小小拉杠箱、着长裤运动鞋的人，有牙牙学语的稚子，也有耄耋之年的老人。

大家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都是懂行的啊，知道场馆里泡一天必定要走不少路，也难免席地而坐歇歇脚。

豹子和狮子在我身边蹦蹦跳跳，心急火燎想超过所有人，恨不能一步踏进展馆。

温热的小手一边一个紧紧拉着我胳膊，雀跃的劲头儿惹人心动。他们仰着脖子搜寻，见到中意的书就撇下我，一头扎进去。

场馆好大，人好多，可是——在茫茫的人潮书海中，是不会感觉惊惧的：分明处处都是志同道合的自己人啊！

根本不可能走得完所有档口，不可能以目光拂过每一本书，只是怀着焦渴与喜悦，一味不知疲倦地逡巡，停不下脚步。

仿佛有小火苗儿在心里烧，明亮、芬芳，明明那么宁静，不知怎的又充满了诱惑。

出门前规定了每人最多买五本书，还没下楼已经扩容到六本，入场之后全都贪心起来，自我反省：先前的规定根本不合理！

哪能控制住只买五六本？要求得了孩子也要求不了自己啊，然后索性大家一起解了禁，然后第一百次后悔没带拉杆箱。

终归是要面临选择的，只好把喜欢的书先拍照记录，放下它继续走继续挑——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像是把自己孩子撂在身后了似的那么舍不得。

提前买好了饭团，累了饿了实在走不动了的时候，靠着墙坐下来——两只饭团配上白开水，吃得香甜。

嘴巴在动，眼睛却牢牢粘在新买的书上，九岁的小狮子也像豹子姐姐那样——有书当前便百叫不应了。

那种屏蔽了外界所有纷扰的专注，又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

愿意拿自己的零花钱来买书，自己的书自己背，愿意牺牲去楼上“零食天地”的时间，倚着柱子着迷地读啊读……

这样的豹子和狮子，与图书馆里泡着不肯走的豹子狮子是同款；抱着苦苦搜寻到的书由衷轻叹“好开心啊！”的孩子，和他们的妈也是同款。

我们都是心里燃着小火苗儿的人呐。

大排长龙的永远都是中小学辅导区，我们很默契地绕行了。

孩子们买了一大堆小说，也有科普漫画；我则细细挑选了几本自己真心喜欢的“闲书”——《100支酒与我和他和你》《长跑长有》《苹果树下的下午茶》……这些三联书店的旧书，娓娓以闲笔道来，让我又一次怀念起董桥。

近来日子忙碌，哪一天适合翻开这样的几本书呢？明知没时间享受悠闲，还是想让它们存在于我的书房里，看到书脊时，就享受了那一秒的闲逸。

这些年来，一直在乱七八糟兴之所至地读着书。

若说也有目的，我承认，这目的非常单一——

我确实在处心积虑地堆积、渗透一切美好感觉，让它们渐渐生长在孩子与书之间。

书里不必有“黄金屋”“颜如玉”，也不需要立时三刻兑现出孩子们的好成绩——不，完全不是这样。

我所希望的，是孩子与书之间建立起信任和舒适的美好联结，当他疼痛了、郁闷了、困惑了，知道向何处寻求慰藉和指引。

我承认，这里面藏着一个母亲的衷心与私心，我想让书籍代替我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我的孩子们——

正因如此，我才想方设法陪伴、激发，绝不逼迫，总在诱惑；孩子们也便真的渐渐报之以“我想要”“我愿意”“我开心、着迷”……

我们自己心里的小火苗儿，要大手和小手笼在一起，着意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