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父亲是仰视还有深切的感情。
现在是旁观角度。
当年他从小山村走出来,靠考试,从山脚下的文泉村去了县中学,从县城到了省城,用考试分数完成了城乡跨越。
他上大学之后才第一次看到香蕉,他好奇为什么叫香蕉,其实也没有香味的啊。工作前都没穿过棉裤毛线裤。农村家庭不能给他任何其他支撑,他上学也是全家支撑,他父母和叔叔一起支撑他,给他支付学费。所以他一工作,整个家族都期待。
大一的时候,省里拟成立矿冶院,培养原子弹人才,从化学系选三个学生,高价专门培养,他是其中之一。他和我说起过他第一次去上海。几个同学彻夜在外滩狂欢,惊讶看到上海比省城也好多了。也感受到巨大的差别。
一年之后他们几个,又被安排去了北京读中国科技大学,后续在北京五所上班学习。
他去复旦读书的时候还未结婚。婚姻的选择上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国家粮的对方,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是上海人,基本就算满足了他的需求,有个安稳的家就行,就定了。
北京和省城
因为上大学就和省矿冶局签了合同,所以之后上海、北京的学习和工作都被默认为为了工作跟班学习,而且已经结婚生子,农村孩子本分,根本不想在北京争取更好的机会,回省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签约单位条件好,安排家属,分配套间住宅,大院里有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一条龙的附属子弟学校。所以终于在省城有个家,让一家四口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不再四个人分三地生活,依靠两边父母。
当时矿冶局新成立,工作地址选在边远的新建县,今天的新建区的某厂。后来国家统一收编改为某部,当时某部的第三研究所。 当然,因为双职工家庭,两个孩子小,还是顾不全,仍然时常把我寄养到上海外婆家,每月给外公外婆家25元生活费。
从前中国人就一直有挣钱大于家庭的传统。从前我外公虽然在上海工作,外公外婆6个孩子,还是把两个孩子放在乡下老家和祖辈一起生活。到我父亲这一辈做到让全家团聚就是很不容易了。
衡阳长沙深圳
80年代有两次机会重新选择,一个是去长沙工业学校当校长,中专学校本身没有吸引力,没去。深圳呢,因为那边成立的是公司,而这边是研究所,职位也是上升趋势,事业也达到顶峰,虽然负责全所技术、科研,跳出自己专业平衡全局,荣誉、职位、著作都是可见范围的最佳,一切都是现成的 熟悉的,他自己专业的项目、团队也稳步和有意义。而且两个孩子也在衡阳工作了。
总体来说,在婚姻和工作及定居城市上都是求稳的底层逻辑。求学过程中工作中,见过太多奢华和朴实,出席太多大场面,但本质上就是穷学生出生,能做的就是省吃俭用和努力发展自己,能做的就是求其次和稳定。这样才能全力以赴在专业业务上发展。节俭,比如去西湖游玩,大热天,一根冰棒都舍不得吃,坚持回招待所喝水,让我妈抱怨他一辈子。比如在国外、在国务院会议上都坦坦荡荡做普通科研人员。
婚姻上没太多要求和想法,结婚就一心一意,即使有不如意,也将就。孩子培养上只能靠对方,自己根本没时间管,不懂也操之过急。也就认命。或者说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经济的压力无法平衡的时候他也抱怨。比如两边家庭一直都提出需要回报。所以每月35+27.5的工资还需要两边家里各支付5元。新家一无所有也要给两边家里钱,一直两边给,同时认为给父母钱是天经地义,而且家里弟弟妹妹及亲戚大事小情也要钱,也会希望借光,所以沉重的家庭负担也让他感慨,父母家里条件不好,你们当然不能和那些家里条件好的孩子比,等你们长大了,至少我们不问你们要钱用了。
我母亲工作上很上进,虽然没有正经上学,却好学,好强,一直自学,在计财的岗位上也很努力。 生活上不能干而且脾气大,在家庭内部总是制造紧张气氛,但父亲觉得自己也没有给母亲带来什么,结婚后也一直跟着过着节约的苦日子,工作之余还照顾家和孩子,虽然两人争吵时间多,内耗很多,总的来说父亲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没有给母亲带来荣华富贵。
工作上还算如意。 让父亲骄傲的就是自己总是第一。 上中小学当然是第一,不然走不出小山村。中学去了名校,大学也是。视野范围内工作单位也算高大上了,农村孩子还有啥不满足的?
他追求第一给我很大的影响,觉得人生就是应该这样永争第一,努力向前。我也一直走不出他的逻辑,除了努力学习和工作,人生还有啥可以选择。他那个年代,他的出身,他只有踏踏实实地学习和工作,才能生存,然后才是在此基础上的发展。然后他60岁的时候才有底气选择去昆明过退休生活。 而这个选择也让我真实感知世界这么大。
昆明和上海和老家
99年他选择移居昆明。其实同时在上海也看了一套40W的房子。 但相比而言,昆明的房子大,同样40万,还可以完成装修,而且小区很美很方便,而且宜居,适合养老。总之是轻松和稳。当马后炮来说,两相比较,选昆明是投资失败,当时对他们来说最稳妥的选择。即使从投资角度来说,也是翻了几番。2006年再次感觉要到上海买房,但我妈反对,就作罢。 其实那年还有一个选择,老家就他名气,无偿给地让他起房子,他放弃了,说多年以来不习惯了。
就我妈来说,从小在海门乡下长大。回到上海父母身边之后,作为长女,要为家里分忧,各种事情都做,只要挣钱就行。去外地也是冲着可以有国家稳定工作去的。所以整体上来说,她骨子里是农民思维,成长的最初20年都是在贫困的地方,影响她的人,周边环境其实都是农村人,她自己的爷爷,她公公婆婆,都是农民。即使是在上海,她也是要负责要努力。那个年代人生活的真苦,吃饱是唯一的要求和愿望。
每次她回上海探亲,家里房子小,亲兄弟姊妹就有六人,各种烦恼 各种忧心 那个年代人没有意识住宾馆,也不舍花钱。所以总是匆匆回衡阳。对上海其实是隔膜的。 或者说她骨子里根本没有享受过上海的美好,她一生都在贫困中挣扎,即使拥有很多钱之后也是不配感很强。除了紧紧抓住钱之外,她缺乏人生的智慧和感恩。当然她不懂怎么支配钱。
就父亲来说,靠自己努力是他在世上行走的法宝。他一生的成就斐然,他身边环绕的跟随者后来者大多佼佼者。我们兄妹生活在他的光环下。作为家人,我们马后炮地看他生活方面,不如意主要是来自选择的问题。这主要是他自身条件和小农思维的限制。就现代人来说,看过了繁华的大都市怎么可能蜗居小城?而作为一个大学生,选合适的对象怎么可能不多挑挑?所谓总是第一,这个也是小范围内的第一,而且这个做了第一才安心的思维,也是限制自己发展的一个因素,没有坦然不做第一的底气。比如说当年吴晓波父亲也差不多的情况,从梅县考到上海交大,和同是交大的同学一起分配到炮兵207所。 单位也是一直搬迁,吴晓波就要出生的时候母子借住到宁波亲戚家。吴晓波6岁回到父母身边。78年恢复招研究生,吴晓波父亲38岁高龄考到浙大,然后留校,一家人才到杭州定居,那时候吴晓波都上初二了。 吴父的考量是要去更好的地方生活,有了孩子,更加要带领孩子们自己努力争取好的生活。
从吴父的做法来看,在关键点的选择上做了向上推动生活的决定。比如选了学船舶的同学结婚, 比如带领全家离开山西祁县的单位去了杭州生活。
两相比较,我们父亲的婚姻仅仅是让他有家有孩子,没有互相推动互相支撑,而是有了一个互相消耗互相打压的家庭小氛围。实际上我母亲的经济家庭条件是强过我父亲的,她的问题是个性不好。
我只是更客观的看到父亲。作为父亲,他也是不容易的,也是才华横溢的。我们感激他。也很希望能做的更好,告慰他。但他去世后,我知道告慰也仅仅是亲情上的,我自己各方面平平,只是个好老师,平凡普通。同时也看到他的局限性,也看到自己身上来自他的影响,好的,坏的都有。要打破父辈的影响,走出自己的路,在个性上,在方向上都调整。
202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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