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Wanna

曾经有一只鱼,住在一只鱼缸里。鱼每天都会喝一点鱼缸里的水,鱼缸很不解,但依旧宠着她,让着她。只是默默看着她,每天喝一点水。水快要见底的时候,鱼缸忍不住阻止起鱼:快停下,喝完它,你会死的。鱼没有回答鱼缸,依旧每天喝一点水。终于,鱼赖以生存的水被她喝光了,她弥留之际,躺在鱼缸的怀抱里,气息奄奄。鱼缸伤心欲绝,不断喃喃,你这是为什么呀?你这是为什么呀?鱼无力地看着鱼缸,说,从住进你心里的那天起,我就想成为这里的唯一。死去的鱼最终被主人拿走了。那个名之曰心的地方,终于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看,当你成为我心中唯一的时候,你走了,我的心空了。
冬天的风,干干的涩涩的。我一个人独坐在光谷外的阶梯上,那样的风就毫无遮拦地吹在我的脸上,灌进我的领子里,午后的阳光也似乎被风吹去了往日里的明媚耀眼,阴阴的,沉沉的。路旁的行人三三俩俩,毫无往日里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我拉了拉马甲的拉链,蓦然间想到这么一个故事。也许是这个风的缘故吧。摸了摸心房的位置,还好,依旧那么有力而温暖的跃动,哦,貌似很久没有这样去感受它了,久得仿佛它好久没有这样温暖的跳动了。风里的寒冷、干涩、孤寂,让我有这么一刻,如此珍惜心房的温暖和跃动。这风,又仿佛忽而缠绵起来。是不是有个思想家,把人比作有思想的芦苇来着,那么风中的人,大概就是风中的芦苇了吧。思想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一阵风来,摇摇晃晃得像是就要折断了一样,可是,一年四季的风中,它一摇一晃之际,又不知生出多少枝桠,开过多少花,散过多少籽。
我,大概也算是个喜风的人。
爱傍晚的风,那样奢靡沉醉;爱春天的风,那样生机盎然。却最爱暴风雨来临前让人窒息的风,我站在风口,迎着风来的方向,闭着眼睛,它嘶吼着从我的耳边划过,有那么一瞬间窒息的感觉,那一刻,思想清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那一刻,无数个场景会在片刻的苍白后汹涌而来,那一刻,你可以肆意挥舞思想的画笔……
我,大概又算得上是一个思想停留在风里的人吧。
还记的在那个山顶上遇到的那棵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山巅,他遒劲盘错的枝桠,遥遥地指着天边,沧桑古朴的纹路深深烙在树干上,缄默着时间流动的韵律。我问他:你在干什么?他紧紧盯着天边的云彩,那霞光挣扎着也未能完全穿透的云海,没有回头。“等一个人。”“等谁?”“一个坐在云彩上的女子。”风从他的枝桠里、树叶里穿过,他没有丝毫像芦苇一样的摇晃,就那样坚定地、毫不动摇地,望着天空。我默然不语。顺着来时的山路下山。山脚下玉璠山的铭碑还矗立在原来的地方。回头看不见那棵树,但依稀看得见天边的云彩,心里竟莫名地生出几分嫉妒来。后来,再上山顶的时候,我带着一把斧子。我把那棵树能砍掉的地方都砍得一干二净。我把他的枝桠、他的树干、他的一切从山顶抛向看不见底的山谷。
我坐在湿润的树桩上,竟也不自觉得望向那片云海,那么浓密那么厚重,可我多想看到后面的太阳,可我终究看不到是吗?风从耳边划过,划向天边的云彩,似也要吹开它们似的。我仿佛听到呜咽呢喃的无助呻吟。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脚下传来:我还会等的。我突然间警醒,来年春天,树根也许会重新生长发芽,岁岁年华,繁荣生长,数百年后,他或许又要破土而出,又要翘首以盼了。想着想着,心里惊怖万分。我跑下山去。路过铭碑的时候,狠狠地踢了它两脚,它纹丝不动,我却痛得心如刀绞。
那天晚上,我举着一支火把,虽然那条来来回回的路早已烂熟于心,但我依旧带着那支火把。我在山顶上刨出了那棵树的根,我把带路的火把扔在树根上,身旁的风迫不及待地呼啸而上,裹挟着火苗,呼呼地烧了起来。转过身去的时候,看不到云海,也看不到太阳,浓稠的黑暗边缘,是身后大火印照而上的身影,它们新生而出,又那么迫切地想要撕裂这样亘古的黑暗。再回头的时候,风早已裹挟着火,袭向了更远处的山林,而那颗树,连它的灰烬都已吹散在不知名的地方了。耳边有风与火欢快的笑,还有不知名的东西,惊恐的嘶吼与破裂的狂怒。我努力地想听,那棵树,那个声音,可似乎,再也听不到了。“你在干什么?”“等一个人。”“等谁?”“一个坐在云彩上的女子。”
我坐在那颗树的位置,哦,对,那是它曾经的位置。
隐约听到山路上传来飘渺的歌声:环兰佩芷,心奈何兮?欲上青天,追汝魂兮?沧海里来,风云里去。不闻前朝,云裳仙铃……歌声由远及近,放佛就要到我跟前的时候,又渐渐消弭。我突然抑制不住冲动,想要迈开脚步追逐而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我,成了一棵树。
遒劲盘错的枝桠,遥遥地指着天边,沧桑古朴的纹路深深烙在树干上,缄默着时间流动的韵律。望着天边,等一抹云彩,乘着歌声的云彩。再忍不住,嚎啕大哭。想放声唱那首歌的时候,却似中了魔咒般说不出只言片语。风来的时候,我再也摇晃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个少年来到我的脚下,他问,你在干什么?“等一个人。”“等谁?”“一个坐在云彩上的女子。”这是我用千百年的时光学会的唯一的话。远远的,我似乎又听到了那首歌:环兰佩芷,心奈何兮?欲上青天,追汝魂兮?沧海里来,风云里去。不闻前朝,云裳仙铃……望向少年的时候,他举着一把斧子,锃亮的刀刃上,闪耀着云彩的光辉。
把一个人葬在一首歌里,大概比用一抔黄土要残忍些。哦,对,那是对自己的残忍。消失的是一段回忆,一段过去,一段自己。
(全文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