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午饭过后,开始紧锣密鼓地贴对联,这一辞旧迎新的仪式,不能有丝毫马虎。
对联相当于新年和旧年的接壤,贴上对联,旧的年已一脚跨出门,新的年正一脚跨进门,因为农村人向来按照阴历过日子。
饭碗一丢,母亲或者嫂子就坐到锅门口开始点火烧水,大把大把的芦柴揣进锅膛,不一会儿,铁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作响。
直至热气把锅盖顶得噗嗤噗嗤,点头打瞌睡的人,这才倏然一惊,猛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柴灰,再走到铁锅旁边,用铜勺从铁锅里舀热水倒进瓷盆,与此同时,要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瓷盆里的面粉,越快越好,倘若搅动的速度太慢或者滞后,面粉容易因烫得太熟或者太稀而缺少粘性。
假如是小孩子烧水,因为新年来到而激动,根本待不住锅门口,巴不得一把草就把水烧开,所以,常常火烧到一半,就开始烫浆糊,这样的浆糊没有黏性可言。
但是有几个小孩愿意主动认错?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偷工减料没有把水烧开。
大人也不敢咆哮,担心情绪一失控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坏了一年的好风水,只得把半生不熟的面汤倒进河里,回过头自己坐到锅门口重新点火烧水 ,等铁锅里的水烧得沸腾,再烫浆糊。
父母哥嫂基本不识字,一家就我正在读高中,算是读书人,所以安排对联各就各位,首当其冲落到我头上。
哥哥手拿西瓜瓤在对联背面刷上浆糊,然后高高举起让我读,我手指哪儿他贴哪儿。
大屋门、房门、窗户、锅屋门、门檐、猪圈、鸡栏、柴堆草垛,以及屋后的老榆树,顺序不能乱,左右不能颠倒,高低一样齐,哥哥完全听我安排,这个时候我在年长很多岁的哥哥面前成了权威。
有一次隔壁邻居还我家笆斗,咂咂嘴,说锅屋门左右对联顺序颠倒,不等我开口,二哥自信满满地回复来人,不会错的。
尽管二哥不懂对联的含义,但在他眼里,我这个妹妹识字比谁都多,比谁都懂对联的含义。
时间太长,对联的内容我已记不得了,但当时的情景我还是记忆犹新。
我仔细地咂摸一下,邻居说得对,左右颠倒一下顺序更好,但是我没有吱声,我既要维护虚荣心,又不想让二哥对我失望。
柴堆草垛和老榆树上最难贴对联,浆糊没法粘牢,风稍稍一吹,对联就掉下来,这同样不吉利,于是,我就用砖块压着,用打箔子的聚乙烯线绑着,对联才有了依附。
对联贴好,还不算万事大吉,只有把挂浪全部贴上去,才能是真正的大功告成。
“挂浪”是我们那儿的方言,也就是剪纸,上面有各种镂空,动物图案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不过近几年,挂浪已淡出人们的视线,连农村也见不着了。
对联铺展,挂浪飘飘,门前屋后到处红彤彤,这才烘托出节日的喜庆。
这个时候,孩子们啥事也不做,坐等春晚的到来,眼睛都晶晶发亮,因为每个人的内心,被对联和挂浪映衬得红彤彤,像是聚着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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