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作文教学改革路上的“五重山”
国家总督学顾问陶西平抨击中小学作文教学中的弊端时，呼吁“别让孩子从作文开始“第一次撒谎”；并借外国教授的语气质问“中国的学生为什么总是一个母亲模式？”言外之意，说明中国的作文教学出了问题。有问题存在就有改革的空间。但是就作文教学改革来说绝非是说改就能改得动的。
作文教学改革有多难？比制造原子弹、建造太空空间站、航空母舰都难。这些科技攻关项目，圆满结项，都有一个具体的计划日期。可是中小学作文要走上科学的教学和训练轨道，却是遥遥无期。这不是危言从听，更不是贬低或轻蔑包括我在内的一代又一代为语文教育事业作出努力的语文人。作文难是白话文运动至今，一直未解的方程。这是摆在我们一代又一代语文人面前的客观存在。作文教学改革有“五指山”阻断道路，常人难以逾越，所以解开“作文难”的命题，道路阻且长。
第一重山“考试”
如果要问：学生为什么上学读书？众口一词：为了考试。很少会有人回答是为了学生学会生活、学会生存、学会求知，为生命的成长和发展奠基。
中国是一个以考试见长的国家，应试教育在中国有1300多年的悠久历史。学校是考试工厂，教师是考试的训练员，学生是考试专业户。人的一生从出生到博士后，到就业，到生命终结，要经历大大小小数百次考试。教师为考试而教，学生为考试而学。学校办学的第一目的是把学生培养成能考试、会考试、考好试的高手；地方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评价学校办学质量的第一指标是考试成绩，评估教师教学质量的第一把尺子也是学生的考试成绩。国家大力倡导素质教育、新课程改革、核心素养教育等等教育改革，最终扭转不了中国教育人根深蒂固的以考试论成败、以考试论英雄的旧观念。学生考的好，可以成就名师、名校，受到行政部门、社会各界的追捧，评优评先、职称晋升一路绿灯。
受一切为了考试，为了一切考试的教育大气候影响，教师作文教学也固化在以考试为中心的教育范畴。在实际的作文课堂教学中，生怕学生考不好，让学生大量背诵优秀作文，背诵好的文章开头、结尾，考试遇到类似的题目，教学生改头换面、移花接木，以便考取高分；或者给学生大量灌输所谓创新作文的技巧技法等。认为这才是提高作文教学质量的圭臬。所以市面上的作文培训机构、中小学基础教学研究室、一线语文教师都把目光紧紧地盯在如何应对考试的焦点上，从而排斥和拒绝改革。
“第二重山”教师的教学习惯
教学习惯是指教师在长期的教学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自动化行为倾向。霍吉在《习惯的力量》一书中，把"习惯"比喻为飞驰的列车，惯性使人无法停步地冲向前方。前方有可能是天堂，有可能是深谷，习惯就是你的方向盘。"习惯"是潜意识的活动，就像人体各种软件的编程，一旦启动就按既定的程序演绎。人的某种习惯一旦养成，除非凭借外在的强制力和个人强大的意志力作用，否则是十分难以改变的。
多数语文教师指导学生作文课，总是按照教科书、教辅用书的写作提示或指导要求，去辅导学生作文。在这个过程中，不需要自己独立设计每节课教学的施教方案，也不需要写每学期的教学计划，更不需要制定每学年度的教学目标。教科书、教辅书上咋写就咋教。在学生后作文阶段，按照学校教学常规的规定每本作文有肩批、眉批、评语，能应付学校和教育行政部门检查即可。多数教师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往复的无数次教学行为中形成了一种自动化的行为倾向，即教学行为习惯。
教师一旦养成某种教学行为习惯，自身很少会主动作出改变的。这是各学科教育改革最大的人为心理障碍。假如是学校推动作文教学改革，首先要冲击到教师已经养成教学习惯，要给教师带来心灵上的“阵痛”。自然会招致教师的抵触、对立、抗拒。尤其在目前高度强调建设“和谐社会”的今天，没有那位领导敢于冒天下大不为，强行推进改革的，去触碰教师的这些习惯化了的教学行为的。杜郎口教育改革只是个案，中国教育只有一个杜郎口。
“第三重山”教师的教育观
观念是行动的指南。当今教育普遍存在的“教师中心观”、“考试中心观”、“教育功利观”等，严重影响、阻碍着作文教育的改革。
作文教学改革，必须转变观念换脑筋，用科学的、以学生发展为本的育人观洗涤教师头脑中固化了的以考试为中心的应试教育观等“沉疴”。切实把教师的教育观转变到为学生生活、生存、生命成长和培养、造就具有创新精神和创新实践能力的一代新人服务的观念上来。
观念转变并不是一朝一夕、一挥而就的，它是一个漫过程，需要时间的浸泡，需要用先进的理念和系统的专业知识去武装头脑，去取代旧思想、旧认识。这就涉及到教师培训和教师自主学习的问题。目前，教师培训机构的师资、课程设计等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和教师专业成长的需求；浮躁的社会，造成教师的职业倦怠和来自家庭、社会、学校的压力，又让相当一部分教师无心读书。教师参训只是为了换取5年继续教育360学时的继续教育证书而已。
观念不变原地转，观念一变天地宽。当今教育的现状，告诉你、我：转变观念难，作文教学改革更是难上加难！
第四重山 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机制
当今，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对学校办学、教师教学质量的评价标准、内容、方法等评价机制是制约课堂教学和作文教学改革的最大桎梏。
众所周知，当今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机制远远跟不上时代发展对教育改革的要求，甚至是教育教学改革的“拦路虎”、“绊脚石”，是压垮教师教育改革理想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教育领域，党和国家多次三令五申，强调以人为本、以学生发展为本，大力倡导素质教育等。上级部门说的是一套，下面只是喊口号，不付出行动，做的是另一套。一致今日，地方教育行政部门评估学校办学、评价教师教学的重要指标仍旧是把应试教育、常规教育等内容放在第一位。甚至认为只要学生不出事，教师不惹事，就是好学校。教育部强调取消学生成绩排名，取消各类竞赛等。上级虽有明文规定，下级照样该咋做咋做，变着花样应付上级检查，甚至抵触、排斥、打压改革。
2015年7月，我在周口师范学院参加小学语文教师“国培计划”培训，遇到一个典型案例，恰巧很好地说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机制对教学改革打压、排斥：
一青年语文教师给参与国培的学员作了一场《小学作文教学怎样才有效》的专题报告，时间安排是三个小时。主讲教师第一次登上这样大的场面，提前没有做好时间的规划，结果一个半小时就把准备的内容倾吐殆尽。剩余的一个半小时让学员干啥？辅导员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让主讲教师和学员互动。其中，有一学员描述了这样一个问题：“我是一名基层教师，很期望通过教学改革提升学生的写作水平，一次听了魏书生老师的报告后，就尝试着让学生自改、互改、班内交流等，让学生在修改中学会修改，学生作文的语言表述水平得到很大的提升。后来，教育行政部门例行教学工作常规检查，发现他的作文批改不合常规，就作为反面典型在全区给予通报批评，而且扣发了半年绩效工资。原因是教学态度不端正，批改学生作文投机取巧。请问老师：你在讲台上讲改革，改革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机制相违背，而遭到打压怎么办？我的绩效工资找谁要？”
女学员诉说着自己改革的遭遇，眼睛里浸润着泪水，心里在流血。改革给教师带来的伤痛，谁人能知？
这，虽说是个案，但是却反映出地方教学行政部门教育评价机制对教师教育改革者无情摧残、排斥和打压。
第五重山 校长对教学改革的认识观
校长是一校之长， 是学校最大的官。校长对教学改革的认识观决定着教师队伍的建设水平，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学生的成长和未来生命的发展。一个敢于改革、不怕第一个吃螃蟹的校长，一个以改革求发展，以科研兴校的校长，一定是各学科教学改革的推动者、支持者。山东杜郎口、河南永威、江苏洋思，这些都是例子。否则，就会成为教学改革的“绊脚石”，成为改革麻烦的制造者，甚至是改革的打压者。
很多校长目前是口头上喊改革，实际行动上阻碍改革，口头上是巨人，行动上是矮子；还有一部分校长为了求学校工作稳定，认为抓好常规、学生不出事、教师不惹事就是成绩；有一部分校长怕招惹是非，改革要触碰、冲击教师的教学习惯，会导致教师的抵触、对立情绪，认为不改没有事，一改就多事，改革就是没事找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最好……
我曾亲历了这样一件事：
刚参加工作不久，看到学生作文难、难作文、苦不堪言的愁滋味，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职业责任感驱动着我去探寻学生快乐作文之路。当时，除了心中激荡的热情之外，其它一无所有。
改革的前奏曲，离不开专家引领、教师的专业成长、同伴互助等。诸多因素中，教师自身的专业成长尤为重要。成长要学习、要读书、要交流，这就涉及到学校领导的支持、认识和态度问题。我揣着一腔火热的激情，把自己的想法、打算向校长做了具体汇报。校长很温和、也很委婉地劝说：“你还年轻，对社会缺乏具体认识，想改革是件好事，我大力支持。你作为刚毕业的师范生，脑子里装满了那么多知识和学问，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还用不完呢，那有必要再买什么专业用书和资料！再说，哪个老师不想改革自己的课堂教学？答应了你，别的老师跟着学你，都来向我提要求买资料、买专业书，咋办？咱可不能开这个影响不好的‘口’！”
最后，老校长安慰我说：“好好安心教书吧，别再想一些不现实的东西。作文教学研究是教研室、是国家教育科研部门的事，咱们用着去考虑、去操心。那么多老师交了一辈子书，也没有听说谁要去改革作文教学的。给你说这些，都是对你的关心，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一定会笑话你，说你是黄鼠狼想吃天鹅肉，说你不知天高地厚、瞎逞能……你也该谈对象了，还是不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好。带好那你的班，教好你的课，比啥都强！”
我的作文教学改革梦在校长那儿温柔地撞了一下怀，我也从这次温柔的撞怀中醒悟，或许大多数校长都是这样的心态和认识吧。直至今日，我从小学到初中，再到大学，二十多年一路走来，再也没有给校长开口谈作文教学改革。因为和校长们谈这些不可能赢得支持，反而给自己带来心情的不爽。可是这并没有阻断我作文教学改革的初心，为此，我自己凭借坚强的意志力一直默默坚守了近30年。
好事需要多磨。通过近30年的不懈努力，我也算有点小名气，别业界和媒体冠上了“快乐作文之父”的花环。今年3月30日，河南教育厅下发的关于加强基础教育与教师教育协同创新培育基础教育教学成果的通知》中，明确地规定成果所属单位要确保成果所有人在项目培育、推广中的时间、人力、财力等方面的支持。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成果是省教育厅重点培育和推广的42项成果中，唯一的中小学作文教学研究成果。有了成果，有了教育厅的文件，也赢得了学校校长、地方教育行政部门领导的支持。这是在我不需要支持的情况下获得的支持。
作为目前仍是一位奋斗在教学一线的基层教师，我走在作文教学改革的路上，品尝了其中的酸辣苦甜咸。但，能帮学生找出一条快乐作文的路，让我的教育生活充满了色彩和阳光。
……
作文教学改革除了遭遇以上“五重山”的重重阻碍，还要受地方教育资源和教育科研经费等方面的制约。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和阻碍，一致今日，我国新推行的部编语文教材，在写作指导方面仍旧有诸多不规范、不科学的训练和指导，甚至出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现象。总之，作文教学改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随着一代又一代语文人的不懈努力，学生作文难的顽症最终会得到彻底的治愈。
我们充满自信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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