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

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我没去问，总之，我认识他了。

在我家旁边一块平地里，我总能看见一个人坐在那抽烟，旁边放着两瓶啤酒，他眼睛总是看着远方，一言不语，默默抽着烟，然后喝两口。有时候他的酒会换成罐装，有时候是瓶装，但他的烟，一直是十块的红双喜，从没有变过。

我原以为过几天他就不会来了，然而，已经很多天了，我依然能够看到他，如往常一样，坐在那抽着烟，喝着酒。我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他旁边，不去看他，装作寻找着什么，我很心虚，生怕他看穿我心里的想法。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恢复正常样子，看着远方。

“抽烟不？”他把烟递过来，突然对我说，我接了一根，他帮我点着。这么多天，第一次看他说话，而对象就是我。

“烟差别嫌弃，将就着抽。会抽烟也会喝酒吧？”

我不作声，就当作默认。他把青岛啤酒放在我旁边，继续抽着他的烟。我喝着啤酒，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是一个话少的人，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坐在那陪他喝酒，好过那些无力的话语。他的头发有点油，似乎有几天没洗，衣服也很多天没换，依旧是一件皮衣。

从那次之后，我和他便熟了，偶尔会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就对我笑笑，然后把红双喜的烟递给我，他话不多，只是看着远方，那眼神，可以看出他内心很痛苦，人可以说谎，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或许他在回味，或许在挣扎，谁没有那样的经历，他只是千万个不起眼的人当中的一个，没人会在意。

世界是残酷的，永远没有所谓的公平，尽管你拥有着满腔热血，抱负十足，勤奋努力，想象着奋斗一番，汗水流尽之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达到自己向往的高度。最后，身心疲惫之后，才明白，再勤奋也敌不过人家关系硬。我就像大海里一叶孤舟，不能自我，随着海浪漂泊，走不出这浩瀚大海，敌不过这风暴漩涡，只能期待风平浪静，乌云散尽之后，天边投射出一线曙光。

有一天下雨了，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天很冷，下的雨密密麻麻，我撑伞走出去，远处却看见他撑伞坐在石头里。我过去，他问我，“带烟了吗？今天忘带了，酒也没有。”我掏出身上的烟，递了过去。

我知道他在说谎，其实那根本就是没钱买了，从这些天的观察，我能看出来。我不想揭穿，男人在男人面前不想输掉面子，也许他也只能在我面前找到尊严。现在天冷的利害，我穿了三件衣服，还瑟瑟发抖，他依旧是那件皮衣，注视着远方，却挡不住他身上的颤抖。

“下雨了，看不到白云蓝天了。”他说道

我没有说话，因为实在太冷。他继续说，“没下雨的时候，我总能看见白云在天边慢慢的飘过，很美，很美。”我抽着烟，看着天空，灰蒙蒙，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看不见阳光，感受不到温暖，天晴的时候，没有注意过白云的美丽，现在也体会不了他的心情，但我知道，他又在怀念着什么了。

“有女朋友没？”他不经意的问我。

我说，“没了。”

他发出一丝苦笑，很轻。他看着远方，眼神开始迷离，他说，“以前我有一个，她很漂亮，不同于城市街上那些穿着艳丽，胭脂水粉，眼睛里闪着金钱的姑娘，她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她笑起来很甜，像百合花。”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讲他的心里话，在他看似邋遢，颤抖的身体里面，隐藏着不愿面对的事实，如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一样，他对我放下了他的面具，就在这一刻，也许很快就会带上，然而，我始终没能放下我的面具，一直带着，用这面具去看别人，去生活，去快乐，去感受这世界，甚至看见漂亮女人，也用这面具打量一番，而这面具的背后，只是一颗脆弱，懦小的心，他懂，我也懂，所有带面具的人都懂。

在他的描述里，我知道他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但我知道，他的幸福很简单，两个人快乐的在一起，就是幸福。他，以前那个少年，是很爱他女朋友的，正如她很爱他一样。爱可以永恒吗？当然不可以，那又何必抓着爱不能永恒而不放呢。强求着爱能一直下去，而忽略了平常的美好，吵闹就把这原本的爱给吞噬，连快乐都该没有了。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的是，最后他们为什么这样了，或许现实了，也或许有麻烦了。他说，“孤独是每个人都会有，她有，我也有，然而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消遣的寂寞。”

是的，我不孤独么？当然，我很孤独，也一样寂寞。他现在还在怀念，是以前的爱，还是因为眼前的寂寞呢？

他不该如此的，他和我都是不起眼的一个，那么，寂寞也该是不起眼的，不起眼的寂寞是没人在意的，也是无止境的，今天寂寞了，明天依旧。人要是怕上了寂寞，是挣扎不了的，他把眼望穿，也是改变不了他自己和她的。

“这烟好抽么？”我问道

“抽习惯了红双喜。”他说

何不换种口味，总不能别人都中华了，你还红双喜吧。”

“抽别的烟没感觉怎么办？”

“先换了，有感觉再抽。”

“这主意不错。”

我想，他懂，他也明白他自己，当他离开的时候，撑着把伞，颤抖着身体，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