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田言实在想不到邱云在即将冲顶的时候会说出什么像“能死在你的身上也值得了”这样的话。田言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邱云在向她讨好，以此来证明他从她的身上得到的是何等广阔的快感。只是，在此时此刻，田言听到这句话却本能地生出一种别样别扭的情绪出来，她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这话好愚蠢，根本就不像是像邱云这样一个快四十的男人说出来的话。还有，她觉得最近邱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像什么“要死了，要死了”，什么“到了，到了”，什么“好恐怖啊”……每当她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那种恰到好处的浓浓的炽烈的状态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她根本无法从邱云的身上得到她想要的快乐，每次都是意兴阑珊、草草收尾。她曾经有好几次想跟邱云说明情况，让他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可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让她自己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不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个说出来，怕将这个说出来后，邱云觉得她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而她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便由着他胡言乱语了。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事后，邱云颇为得意地询问着田言的感受。

被邱云这么突然的一问，田言顿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实话实说吧，前面倒确实还不错，只是到了后面，那些怪话扰乱了她的心绪。如果真要这么说，势必会被邱云刨根问底的，到时候又得跟他解释许多，这样很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更何况，此时，田言觉得有点疲惫，只想好好地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为了能够快速地结束对话，田言只好以颇为满意的表情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整体感觉倒还不错。”

“整体感觉倒还不错？”邱云似乎有点不信。

“我以为自始至终感觉都不错呢。”

看到邱云脸上那种盲目自信的样子，不知怎的，田言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还是照顾了下邱云的尊严，以有点不耐烦的口吻结束话题道：“睡会吧，我有点累了。”

在田言闭目假寐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我何以和邱云这样的家伙躺在了一张床上了呢。其实，田言和邱云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然而却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很多次了。田言是知道邱云是有家室的男人，她甚至在他的办公室里还看到过他妻子的照片。怎么说呢，一个中规中矩的女人吧，身材和样貌都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当然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如同这世上无数个普通女人的一个普通女人。他还有一对龙凤胎的儿女，现在也已经上小学了。而她呢，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龄单身未婚女人。那时她刚刚和一个同居了三年的男友分手，提出分手的人正是她。事后，她仔细地想了一下两人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任何值得提出分手的理由。两人都老实本分，都并不曾出轨。男友身上虽说并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地方吧，但是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赌，不嫖，不抽，不暴力，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只是偶尔会在家里打打游戏，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躺在床上刷短视频。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提出分手，可能是因为厌倦吧，与一个人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就连做爱也是如此，保持一个姿势竟然整整保持了三年。同一场景的不断重复，让她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当男友用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的姿势趴在她的身上时，她努力地迎合着他，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嘤嘤”，可是身体却全然没有了任何的感觉。而男友对于此事，也似乎是很敷衍，像是例行公事般草草对付着。

“我们分手吧。”

田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她听到这句话时，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全然忘记了男友那时是怎么的表情。

男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停止了动作，愣了大概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又开始了自己机械性的重复动作。然后是射出，从田言的身上翻下来。在黑暗中摸索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打火机，点燃了一只香烟，默默地把它抽完。

“好。”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男友十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没有任何的纠缠，甚至都没有问问她为什么。

第二天一早，男友就把属于他的东西从这个房间里收拾出来，拎了一个皮箱就决然地离开了。田言也是如此，连一个字的挽留也没有说出口。

就在和男友分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她就认识了邱云。那天，她作为乙方公司的代表参加了邱云所在公司的一个产品发布会，与作为活动的策划者——邱云相识。邱云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颇具绅士风范。她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要将他剥得一干二净，看看在这些衣服的包裹之下是怎样的一具肉体的想法。她轻而易举地就实现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当晚，她就被邱云领到了宾馆里。那些和男友失去的激情，在这个夜晚似乎又被重新点燃了。和男友在一起三年没有接过吻的田言，这次却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邱云接吻了。他们长久地吻在一起，难分难舍，像是一对正处在热恋期的年轻男女一样。而邱云那晚的表现也着实不错，花样也比田言的男友多得多，至少在那晚，邱云彻底地征服了田言。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情人的关系。邱云也向她坦言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并表示如果田言对此有所介意的话，他们以后也可以不再来往。然而，田言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一周，至少一次，有时会有三四次，邱云会来找她。有时是工作日下班之后的时间，有时是星期六或星期天的某个下午，总之邱云总会找准一切可能的机会来到田言的住所幽会。所谓的幽会，大多时候，不过是脱光衣服躺倒在一张床上罢了。然后，光着身子聊一会天。时间差不多了，再下床将脱下的衣服再穿上，离开。如此而已，田言意识到了自己又再次地陷入到了某种循环之中。似乎，生命就处于这样没完没了的循环之中。不是在这个循环里，就是在那个循环里。不是在和这个人陷入循环，便是和那个人陷入循环。生活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质的程度上的改变。一切不过和从前一样。

“来，来，看看我的大老爹。”邱云轻轻地拍了一下正在假寐中的田言。田言迟疑地睁开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邱云，道：“什么‘大老爹’？”

邱云抓住田言的右手，由自己的胸膛处开始下滑，直到让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生殖器。

“诺，握住了吗？”

田言还没有反应过来。

“握住了什么了？”

“大老爹啊。”

“大老爹？”

此刻，田言的心头越过无数个“大老爹”的字样和图像。再看看，邱云一脸得意和下流的样子，田言突然就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到厌恶起来。

“那么一个傻叉的称呼。”

田言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将手也从那玩意上抽了出来。看了看，自己握过那个东西的手，只觉得这只手前所未有地肮脏起来。之前，她不是没有握过邱云身上的那个玩意，而且在事后她还颇为享受似的握住那个东西。只是今天，在邱云说出那个“大老爹”之后，田言却天翻地覆般地感到恶心起来。

“这有什么。”邱云似乎还为自己想出这么一个词语出来而颇为得意。

“不觉得‘大老爹’这个词语还十分贴切吗？”

田言这下彻底无语了，她现在已经不想在和邱云在这个“大老爹”上纠缠了。只是催促他时间不早了，赶紧从床上起来。而自己已经率先穿好了衣服，在镜子前认真地整理了下。邱云也确实意识到了时间不早了，今天是星期六，骗妻子说是下午要和几个同事去体育馆打羽毛球才得以出来的。装备什么的，现在还搁在屋子的门背后呢。

“我送你出去吧。”

几乎每一次都是邱云自己一个人出去的，田言几乎就没有送他出去过。可是这一次，田言却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送邱云上车。当然，对于田言提出的要主动送送他，邱云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他将田言的这一行为视为是对自己的一种示好。他甚至在心里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彻底地征服了田言。有时候男人的自信往往就是这么的轻而易举，而又无来由。

出去之后，邱云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接近秋分的季节，街上已经刮起了风，是秋风的味道。好在风并不大，虽然感到有点冷，但也只是微微地感到点。从田言的小区出来，往南走，不到二百米就有一个地铁口，邱云就是从这个地铁口上车，坐过七八站，再换乘，再坐过十几站才到家。诚然，自己的住所离田言的住所，远是远了些。可这却丝毫并不妨碍他每次出来找她。

两人并排走在马路上，一路上也不言语。快到地铁口时，田言停住了脚步，邱云才开口道：“不必再送了，我回去了。”

田言沉默地点了点头。

邱云走出去还不到三步远时，田言就在背后叫住了他。

邱云回头，问她怎么了。

田言沉默了仅仅一秒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什么？”邱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田言便决绝地转身离开。邱云此刻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朝田言追了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似乎还想要问个明白。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大街上，你别这样拽着我，影响不好。”田言奋力地从邱云的手上挣脱出来。

“我能问问这到底怎么了吗？”邱云仍然不死心，甚至试图想要挽回田言。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觉得没有意思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田言逼视着邱云。

“无情。”

“对，我就是无情。”

说完，田言便不管不顾地朝家走去。只剩下，邱云一个人还有些凌乱地站在秋风中，对着田言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无情得很。”

田言却并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