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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故事

影子故事

作者: 44780517ee98 | 来源:发表于2016-05-07 00:46 被阅读0次

    影子故事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可影子在的地方从来照不见阳光。像有些人永远活在角落里,你睁大眼睛也没有用,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你的眸子明亮着,心却是盲的。

    16年春,午后,刚吃过午饭,临着湖走,最后在一棵银杏树下停下脚步。移栽的树、没有什么叶子,风从湖面吹过来听不见哗哗声,阳光也是那样懒散地落下来,影子躺在脚边。

    倚着树坐下,目光留在脚边的影子,然后想起一串稍显老旧的故事。

    年少时就颇受欢迎,回忆起来竟也有些沾沾自喜,但说起来惭愧的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原因是因为我长得帅,另外三分之四则归功于我有个好奶奶。

    记忆里是有阳光的清晨或午后,小分队集合在巷子口,浩浩荡荡往村子里走,要去的地方没有意外就是奶奶家。

    记忆里整条街都是青色的石板路,石墙上布满青苔,记忆里的水是清冽,姑姑婶婶在河边洗着蔬菜瓜果。

    记忆里都是贴着墙走,一只手掌划过石壁很容易就生出一种特别的喜欢,沿途跟每个人打招呼,虽然认不得名字,但三姑二婶四大爷该有的称呼却都了然。

    “六子,又去你奶奶家啊,可不许作死啊,要不然看我不收拾你!”大伯总是吹胡子瞪眼,我回头拉下脸皮做个鬼脸,然后转身疯狂逃走。二狗这个时候总是跑的最快的一个,因为大伯曾经说要剪了他的小鸡鸡,让他不能站着撒尿。

    跑几十步到巷子口,听到二狗喊“英子,快跑啊,被大伯抓到要剪小鸡鸡的!”回头,发现英子还站在原地没动,听到喊声,终于犹犹豫豫也往这边走。小黑喃喃着说,英子胆子好大啊竟然不怕大伯,我当时也很诧异,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女孩子是没有小鸡鸡的。

    跑过了巷子口,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然后又熙熙攘攘着往奶奶家赶。

    秋天的话,奶奶应该在院子里拾着豆粒,篱笆墙里的大白鹅看到人来就叫个不停,阿黄则是安静地低着头把我的手掌舔湿。

    “奶奶!”

    “奶奶!”

    “奶奶!”

    ……

    “来了。”奶奶总是笑着应,奶奶笑的时候额头上会挤满皱纹,那是我记得关于慈祥的所有模样了。

    “奶奶,我们帮您捡吧!”英子跳着走过去帮忙,奶奶笑着说好,回屋子又拿几个葫芦做的瓢分给我们。

    “奶奶讲个故事吧!”二狗终于忍不住,“是啊,奶奶讲个故事吧!”黑子也附和。奶奶眯着眼笑说好,十月的阳光依然毒辣,风却凉爽,奶奶领我们到一片阴凉处,讲完一个关于影子的故事。

    时过多年,故事的内容已经记不清,大抵是一个贫苦书生王小二因家境贫寒,无伴读书童,所以常年一个人进京赶考,又因为没有门路所以屡试不中。又是一年赶考,王小二再次落榜,也更看到了官场的没落腐败、黄河水患、民不聊生,终于对仕途之路心灰意冷。王小二收拾好行囊返乡决定终身不再出仕,晚上的时候因为凑不够盘缠所以只能在村外的荒庙里露宿。

    一路上奔波劳累,王小二找了一个角落铺好被子随便吃了些干粮就睡下。夜半的时候,王小二被一阵冷风吹醒,隔着颓丕的墙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附耳去听。那声音却若有若无着,王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突然听到脚步声,隔着墙缝王小二看到一行达官贵人都提着一个包袱放在门口然后离开。这些人都低着头,互相也不说话,王小二觉着奇怪,但是也没有出声。这些人散去后,走过来一个灰袍道士,打开包袱,虽然隔了很远但是王小二还是看到里面满是珠宝金银。王小二本不遇再理世事,但觉有妖人为祸,坐视不理有愧于读过的诗书,也愧于心中圣贤,于是道士走后,王小二也悄悄跟上去。

    山山水水着走了一夜,王小二跟着道士来到一个荒芜着的村子,道士点了一根明竹,陆续有一群衣着破烂的人走出来,到这里王小二也看出了事情的情由。道士把钱粮散发给灾民之后,又嘱咐他们离开,灾民走后道士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向着王小二躲藏的芦苇丛粲然一笑:出来吧!

    王小二也不躲藏,从芦苇后闪出来,双手作揖向道人致以敬意,也为自己起初的误会示以歉意。道人见王小二倒也坦荡,爽朗着笑笑摆了摆手说:无碍。又把自己的所做向王小二解释过,原来道人懂得一种影子秘术,只要站在别人的影子里施以密咒就可以操控人心。两人各说己事,相谈甚欢、结莫逆交。最后道人说自己行将登仙,再不能理凡人事,所以希望传王小二以秘术,代替他劫富济贫、惩恶扬善。

    王小二听闻此事,当即表示同意,也从此走上匡扶正义、一代侠士之路。(后面的故事还很长,实在记不清细节,而以后的故事又确实跟在写的故事不甚相关,所以暂且写到这里吧。如果以后我想起更多,也许会再写过,然后整理成一本书,书名就叫:奶奶的故事。)

    故事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了游戏,几个人跑进阳光里,只要踩到别人的影子,念过咒语就收他为仆,而最后拥有仆人最多的一个将得到最多的糕点与糖果。

    这个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英子了,我那个时候长得小、跑不快,英子总是追过来踩我的影子。我那时候就想我从来也没有得罪过她,她干嘛这样对我,但奶奶说英子是女孩子要我让着她,让她个蛋蛋,她欺负我好伐。我找奶奶评理,奶奶在做葡萄糕,摸摸我的头说做好了多给我一块,我就忘了评理的事了。跑的累了,几个人会站到阳光里,玩猜影子的游戏。现在想想,这种游戏也只有小的时候才成立,也只有孩童的年纪才会乖到只看影子不看人。那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英子每次都猜的出是我,因此我输了许多的糖果,所以我应该是不喜欢这个游戏的。现在长大了,却想再玩过都没可能,浪荡接近生活的常态,不守规矩就成为一种本能。

    “二狗,回家吃饭了!”黄昏的时候,二狗的妈妈总会来喊他,小孩子玩起来总忘了时候,慢慢的家里面都习惯了,到了时候就会来喊。

    正玩到兴起,奶奶的糕点也还没做好,二狗捏着衣角不肯走。

    “快点回家吃饭,要不然让你爹打不死你个狗娃子!”二狗妈喝到。

    二狗鼻子一抽,哭了,然后撒着泼跑回家。二狗妈,冲奶奶尴尬着笑了笑,也走了。

    二狗走后,大家也都散了,黑子跟英子最后一起走的,因为两家紧挨着。黑子走的时候趴过来悄悄地说让我把他那份留着,我说好。

    小伙伴都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门口画着圈,奶奶说这样就可以把蚂蚁困起来。

    “小六子,进来!”

    “奶,做好了?”

    “好了,你先把大伙的送过去。”

    “好”

    “一人一个,英子两个。”

    “……”

    我缩着手没接。

    “你也两个,快点给大家伙送过去,回来吃饭。”

    “好嘞!”

    我提着篮子挨家挨户着送,二狗终于不哭了,黑子对我感恩涕零,送到英子家的时候剩最后两个:“英子你的!”

    英子拿起一个要送给我,我说我不要,奶奶不许,我有我自己的。但英子不肯,拉扯了许久,英子说,那你也送我一个,我们就都两个了。

    我接过来,拿在手里, 再递给她,她笑着收下,我转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觉着,女孩子应该是脑子有问题的吧,所以奶奶才让我让着她们,我当时就想我一辈子都不要跟女孩子打交道了。

    但事与愿违,英子的影子充斥着我整个童年,她跟着我们一起帮奶奶做农活、赖着奶奶讲故事,又每天早上喊我去上学,妈妈总是夸英子成绩好,奚落我调皮捣蛋、不学无术。所以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上学的路上从树林窜出一群强盗,他们不杀人、不放火,专门抢负责英子作业,那样老师就不会批评我不交作业了,哈哈哈。

    初中的时候,英子就不读书了,因为乡里面都觉着女娃子读书没什麽用。离家的班车上英子冲我们招手,二狗望着不再需要读书的英子咬牙切齿、羡慕地死去活来。

    初中以后我转到外地读高中,二狗也不念了,黑子问他打算干嘛,他说要在家里种田,等有了钱就跟英子结婚,生一地胖娃娃。

    我想到小时候玩过家家,二狗吵着要跟英子做夫妻,英子不肯。奶奶在麦田里扎稻草人,英子指着田里的稻草人说你去田里做稻草人有鸟落你头上我就答应。

    “怎么着,有鸟落你头上了?”黑子问。

    二狗点头又摇过。

    又说了别的什么,记不得了,可能本来也没有听进去。奶奶走了,一颗心像丢了魂,听得进什么呢。

    乡村的气氛是这样的,无论红白事总是热热闹闹的,只是丧礼过后一切终究归于平静。

    夜里我提着灯笼望着奶奶的老房子:以后都没人住,怕也是要荒芜了吧,只半年未见,这老房子就老成了这般样子。

    远处的灯火飘过来,看不清样子,走近了认得出是英子。

    ——“回来了?”

    ——“回来了。”

    ——“什么时候走?”

    ——“明早的车。”

    ——“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没回答。

    英子说珍重。

    我也说珍重。

    回学校两周后,收到一个包裹:满满一箱子葡萄糕,英子寄来的。

    我在窗前,站了好久,想起了奶奶,又发呆了好一阵子。回头,班级里的饿狼,都已凶相毕露,“吃吧,胖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过年就杀你们当猪!”我大骂,但没有人理我,我还是一边吃一边哭一边骂。分光一箱子吃的而已,我真踏马吝啬。 但是望着一箱子狼藉,也发现自己如何也还不起了。

    还不起就还不起吧,又不是明天就回去;还不起就不还了麽,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去。

    事实上,我是高中毕业回去的,傍晚的时候二狗刚好放完牛回来,挥舞着鞭子看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村子里的草狗,嗅到有外人来叫个不停,我想起奶奶的阿黄,小时候阿黄叫一声,村子里所有的草狗都要噤声。晚上的时候住二狗家,二狗妈蔬菜瓜果酒水摆满了一桌子,英子也过来了。几个人没多久就喝的七昏八醉,觅了个角落就睡下。我怕在桌子上假寐的时候,英子挪过来,灯光下望着我也望了我的影子好久。

    “六子,你还认得我的影子麽?应该也认不得了吧,因为我也认不出你的了……”

    我趴在桌子上一动不敢动,慢慢也睡去,醒来的时候,英子已经走了。背包被整理过了,衣服都叠的整齐,笔记是没有翻过的样子,但里面的明信片被取走了,信件是写给别人的:

    “我知道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借你的背包却不想还,因为我也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故事的结局是天涯,我希望最后亏欠的人会是我。”

    我在清晨的时候离开,以后再没有回来过,黑子几年后有打电话过来,说故乡已经改了名字,像在印证书里的真言,故乡这种东西,一旦被夺去了名字,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英子结婚前,黑子又打电话过来,

    “英子要结婚了,你猜新郎是谁?”

    “你?”

    “我你大爷!二狗子!”

    我说好。

    黑子笑,“哈哈,这鸟还真落他头上了!”

    我没说什么,黑子问我去麽,我回说不去。黑子就没再问,大抵缘由彼此都了然,长得像我这么帅的,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是不礼貌的。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午后的稻田一片金黄,奶奶在田里扎稻草人,二狗在田埂上喃喃,

    “英子我们做夫妻好不好?”

    “不好。”

    “我的糖果都给你好不好?”

    “不好。”

    “那怎样你才答应?”

    “你去田里当稻草人,有鸟落你身上我就答应。”

    “好!”

    ……

    我起床,订了一箱子西湖糕点寄给黑子,让他帮我带给英子。

    翻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电话通了。

    ——“喂,是我,我这有个背包还你,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然改天吃个饭顺便还你也行。”

    ——“别,别改天,我今晚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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