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遇袭
我是在梦里,我知道。梦里的世界朦胧、跳跃,不如现实里清楚、有序。在梦里,太阳光是没有温热的,久晒也不烫,只是一片光亮,明晃晃的,耀人眼目。将天际绵绵起伏的沙漠的金黄色棱角勾兑得温柔圆润,曲线玲珑,令人心驰神往。有一座城,近在咫尺,看不清全貌,高高的城墙望去威风凛凛,牢不可破,隐约间似有人声在城墙上,却不见人影。不远处是一大片胡杨林,枝繁叶茂,撑起一团金黄。阳光从树梢斜射下来,被密密的枝叶分割成一束一束的,漾着七彩光晕。
我正懒洋洋地骑着马朝城门走去,张东望紧跟在后面。几个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跑进了树林,跌跌撞撞地,不知是何物。我忍不住好奇,赶紧跳下马追了过去。
我是在梦里,我知道。我一跳下马就知道了,没有脚踏实地,踩着虚空呢,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我徒劳地交替蹬着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飘进了树林。那些黑影圆滚滚的,撞在树上,被弹回来,晃悠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却原来是些草球,草枝挤挤的蜷成一团,松松的很有弹性。风滚草。我快步跑过去,想一探究竟。胡杨树一棵一棵从眼睛余光里划过,片片落叶在风中兜兜转转,翩迁而下。有一双眼睛,就在那一闪而过的树干旁,一双邪恶而凶狠的眼睛,蓄势待发,泛着幽幽的寒光。我本能地一前一后地停下双脚,回转身面对着它。它匍匐在地上,两只前腿伸直,头向后缩,龇牙咧嘴发出抖狠的呜呜声,仿佛马上要蹿过来。我的心突突直跳,手脚也不由自主地发抖,我感到头皮紧箍,口干舌燥,嘴唇发木。全身不寒而栗。自幼习武所学诸多招式在这一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
“张东望,救我!”我本能地大喊,声音尖锐、刺耳,没加修饰,毫无美感。
它已经腾空而起了,带起一股腥风恶臭,正向我扑过来,两颗獠牙,似两把匕首,闪着寒光,迎面而至。啊!我大叫失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这便是我前世的最后记忆,它长存在我的梦里,反复重演。我猜最后我是惨死在那恶狼的獠牙之下,被洞穿了咽喉。
青儿说到了我的死期那天,我们不出城,不去那胡杨林不就行了吗?貌似有道理,但真的这么简单就能逆天改命?我表示怀疑。青儿一脸神秘地说:“菩萨都叫我们率性而为了,没事的,放心吧!再说还有我呢!”
“你?”
“嗯”青儿连连点头,坚定得吓人。
没想到张东望回来了,我和青儿有点莫名其妙,因为他比前世回来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而且还带回了他爹和一支马队。这傻子说是来提亲的。“东望啊,你这可不行啊。按理你得向当朝太子爷提亲去,我和你姑只是郡主的干爹干娘,做不得主的。”杨巡按夫妇一边说,一边看着我乐。“那我便随军入京去。”张东望一本正经道。我只觉脸颊发烫,深怪这傻子鲁莽,心里却乐开了花。
与京城长安相比,沙州不过边陲小镇,但街面商铺林立,人群熙来攘往还算热闹,但对于见惯长安繁华的我来说,还是稍显不够看。张东望扶我上马,然后与我并辔而行,周围簇拥着一队护卫。城中百姓均着盛装,见我马队,皆匍匐于地,“恭迎郡主”声不绝于耳。张东望很快恭敬起来,慢下马来紧跟在我身后。我素来不愿扰民,急催马前行,不久便到了城门口。
“张东望,带我们出城去看大漠。”
“东望不敢,这就去报请巡按大人。”傻子不傻。
“张东望,你怕什么?你刚刚都敢提亲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驾——驾”青儿一边笑着说一边和我催马出城。张东望和一众卫兵慌作一团,赶紧策马追来。有人回马报信去了。
大漠戈壁,茫茫无边。我和青儿放眼远眺,不觉心旷神怡,便纵马狂奔起来,张东望和一队护卫在后面首尾相连,连声呼喊着奋起直追。我们在这辽阔的西部荒原上你追我赶,纵横驰骋,玩得不亦乐乎。人累了,便信马由缰,看天际云舒云卷。马渴了,便抢过护卫的水袋戈壁饮马。我太兴奋、太放松了,很快张东望和守卫都不怕我了,气氛也欢快起来了。寂静的大漠热闹起来了。正是:策马起尘沙,无翼可乘风;莫道大漠远,有意在西州。
直到人困马乏,回望沙州城已远在天边,一片柔顺的沙漠被踏得凌乱不堪。一直和青儿嘀嘀咕咕的张东望赶上来牵着我的马。
“郡主,我们该回啦!”我懒得理他。
一群人有气无力地往回走,马蹄踏进沙里沙沙作响。张东望骑着自己的马,同时牵着我的马气定神闲地走着,我便心安理得地坐着发起呆来。这个傻子一路上也一句话没说,不知在想什么。青儿和护卫们跟在不远的后面。
天色将晚,夕阳给沙州城披上了七彩霞衣,就在不远的眼前,我看见了城墙上挥手的人群。当我和张东望准备进城时,见护卫们和青儿催马冲进了那胡杨林。张东望见我一脸茫然,忙解释道:“青儿刚告诉我,自到沙州以后,她派人去那胡杨林查探,发现有一匹狼每天黄昏都守在那树林里。他们这会正去消灭它呢。”
原来青儿早有计划,难怪说还有她呢。我放下心来,和张东望并辔入城。入城不远道路左侧有一卦摊,罩着黄布,有一怪人坐于桌后,一身黑衣,非袍非褂,短小紧致,从未见过,却很漂亮。耳畔突然传来谛听的声音:“郡主快跑,那人是不死乔!”话音未了,突闻那人一声呼哨,自桌下突然窜出两条恶狗,分别向张东望和我扑过来。我被吓坏了,自马上摔下来。张东望拔剑一挥,扑向他的那只狗已身首异处。那扑向我的恶狗已腾空而起了,带起一股腥风恶臭,正向我扑过来,两颗獠牙,似两把匕首,闪着寒光,迎面而至。啊!我大叫失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张东望已侧身扑过来,一下子撞开了我,挡在了恶狗的面前,与那狗缠在一起。这时那怪人快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下我一缕头发又跑远了。我努力坐起来,只觉头昏眼花,张东望把我撞惨了,我的头狠狠磕在地上了。张东望和狗在地上翻滚了好一会,那狗终于不动了。剑从狗的后颈部穿了出来,那狗的嘴里还有一块皮肉。张东望的左侧颌颈部血肉模糊,血水正不断喷涌出来,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
“郡主——郡主——”青儿和一队卫兵正从城门处冲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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