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全面实现电气化一体生产后,一个班从原来的四五十人生产变成现如今只需要五六个人。这五六个人,每人一个房间,各自操控一条生产线的设备,中间的大厅空了下来。近几年国家禁止烧煤,单位停了气暖开始改用空调。因为空着,大厅中央空调停开,特别是到了夜间温度特别低。
冬至过后在大厅转几个来回,再走进没有空调的休息室里呆上一会儿,浑身就跟入了冰窖似的,寒到了骨子里。
晚上回家,我忽然发现右手背上有一片红,再仔细一看还有些肿。呀,竟然手被冻了,真有点不可思议。
这可是近三十年来没有再发生过的事情。
于是,抹了厚厚的护手霜入睡。梦里却又回到小时候,那个穿着母亲塞了厚厚的棉花,亲手缝制的棉衣棉裤还经常被冻破手脚的年代。
上学路上。冷风,像刀子,割到人脸上生疼。一场雪还未来及消融,又一场大雪纷飞而至。小六扯着我的衣袖,害得我也走不快。小六的脚后跟冻破了,渗着血。他趿拉着一双鞋,脚底下一走一哧溜。我瑟缩着手,我的手又肿又疼。
“走快,走快,要迟到了!”不知谁在耳边喊了一声。
我和小六赶忙把书包往身后一甩,拉开架式就往前跑。“哎哟……"小六的两只鞋全跑掉了。他一蹦一跳,去够这一只,我忙去帮他捡另一只。结果,脚底下一滑,摔得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小六又一蹦一跳,过来拉我。我用愤怒的眼神杀了他一路。
终于到了学校。黑板前老师在讲课,竟是那个亲切,和蔼的,从育红班就教我们算术的男老师。我正暗自高兴,一扭头却看见同桌王娟一张泛青发白的脸,她双目紧闭,浑身打着冷战。莫非她又掉进冰窟窿里啦?王娟上学的路上比我们多了一条河。果然,她的桌兜底下是一双硬梆梆的黑棉鞋,脚脖子处的棉裤也湿漉漉的……
姥姥踩着大脚片子又来我家了。她提了一篮子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白馍,又骂骂咧咧地拄着拐棍走了。母亲低着头,走在后面送她。一直从村东头送到村西头。姥姥边走边骂:“一天能把人操心死,就不会过个日子……”
哎,母亲咋不长记性呢!她临睡觉前肯定又把姥姥的一双湿棉鞋放在炕洞里烘烤。又是一大清早起来才发现姥姥的新棉鞋烧成了灰。
姐姐的脚肿得像面包,肯定又是她偷穿了那双又柔软又暖和的新棉鞋去学校显摆了一回。结果,姥姥的棉鞋湿透了……
我还梦见哥哥在南岭上学时的情景。一群小伙伴,人手一个自制的小火炉,结队出门,要爬坡,要上岭,却一路撒满欢乐的笑声……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床头柜上摆放着的小方钟显示室内温度二十七。
我不由得感慨起来。
那些年生活条件不好,大冬天出门冻手、冻脚、是常有的事,冻耳朵可以说是太普遍了。一些人脸蛋冻得比较严重,整个冬天都像紫茄子;一些人手上、脚上生了冻疮,裂口子、流脓水,直到来年春暖花开时才见好。且一年冻,年年冻,想了各种偏方,用了也不见有效,很是遭罪。
有一年夏天,我看见一位同事躲在工房背后的大石旁,躬着背,弯着腰。旁边有一棵大杨树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响。同事一边狠命抠脚,一边呲牙咧嘴。他回头瞅见我正看着他发呆,窘得脸一下子变红了。
过后我才知道他患有脚气,严重的时候实在难忍,用他的话说,恨不得把脚跺了。
我想我是知道那种难忍的滋味的,我想起小时候冻了手脚,晚上再放回热被窝时,那种骚痒难耐的情景。
但我又一直是个健忘的人,或者说是个喜欢选择性遗忘的人。很少能记起过去吃过的一些苦和不开心的事情。看来今天起上班该戴上厚厚的棉线手套了。出门,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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