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腊月初九，离过年只剩下21天了。晚上六点，刚吃完晚饭，接到嫂子的电话：妈妈脑出血，正在开往南通的救护车上。我脑子嗡了一声，后面一句话没听进去。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围着屋子直打转，我妈身体比我还好，怎么会这样？孩子明早要上学。怎么办？从南京到南通的动车最早是06:35，我不会开车，意味着现在走不了。买好动车票后，巨大的无助感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忘记了掉眼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妹妹打电话。终于体会：父母在，不远游（嫁）的悲哀了。
还好，我妈生了我们兄妹三个人，我哥和我爸在我妈的救护车上面，我妹妹呢，在医院找人安排地方。确保第一时间能把我妈安排下来抢救。这多多少少给我一点心里安慰。07:30，我妹来电话，说我妈裤子已经换上干净的了。挂上水了，现在的脚是冰凉的，我们在正在帮妈捂脚。CT在如皋医院做过，现在没法手术，等明天专家来了再说。夜里11点半，我妈吐了，家里人吓得一团糟，把妈的娘家人全部喊来了。（事后，我爸问我，如果你妈那天就没了。你后悔没回来吗？）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坚信我妈会没事，平时她连感冒都没有呀。
第二天，上午10点。我终于站到了我妈的床前。浑身上下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任凭我怎么喊她，就是不醒。我哥告诉我：“现在生命体症正常，明天安排做手术。”我就傻傻地看着妈，心揪着疼。
对面病床的老人和我妈差不多大。她的出血点是脑中枢神经，所以医生也不敢做手术。两儿子已经日夜在这照顾3个多月了。看到我哭，大儿子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看我说：“你妈没事，最起码比我妈好。有醒的可能。我妈以后就成植物人了。”说完。一个大男人，硬生生的当着陌生人的面掉下眼泪来。
我心一酸，忙别过头去。
我妈是高血压引起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出血量虽然很多。但是，医生说可以做介入手术，把那个出血点“焊”死。这多多少少给我心里一点安慰，胡乱的吃点东西，让我哥和我妹回去休息。一夜未眠，焦急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手术。
给我妈做手术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我一度怀疑他的能力。他冷静地指着电脑告诉我们，我妈有2个动脉瘤，其中有一个已经破裂。现在不能保证手术100%，但我有把握做。如果你们信任我，就签字，交钱去。我们兄妹三个虔诚地直点头。我没现金，只带了两张信用卡。我妹昨晚交了2万元现金，现在身上也只有信用卡。正当我和妹抢着要去刷卡的时候，我哥说：我去交钱。我是儿子，怎么可能要你们的钱。说完，就飞似跑上楼交钱去了。手术12万，很顺利。人虽然没醒，但眼睛能挣。听到声音，头也会转。
腊月12是我奶奶去世后35天，也就是过五七。在农村给死去的老人过五七是一个很大的事儿，我妈在没生病之前，已经把到席的人和酒席要买的菜都安排好了。所以，我哥和我爸必须回家操办这件事儿。这样子，医院就剩我和妹两个人。
我爸和我哥走得匆忙，什么也没交待清楚。我跟我妹呢也是第一次照顾病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只知道看着隔壁弟兄两个人，两个小时给妈妈翻身洗洗，两个小时给她打流食。看到我妈的尿袋瘪瘪的，我还很奇怪的跟我妹讲：我妈打了这么多流食进去，怎么没有尿呢？到了晚上六点钟护士换班查房的时候，看到我妈的肚子鼓鼓的，就问，你们家属怎么不给病人放尿。我们一脸茫然的看着护士，不知道排尿要做什么。原来，尿袋上面有个开关。要定时开了排尿。
我和我妹听了，后悔死了，又让我妈受苦了，她又不能讲话，难怪我感觉我妈的脸怎么整个通红，感觉很不舒服，扭来扭去的，原来是尿涨的。这是我的疏忽，我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
到了晚上12点，事情严重了，我妈发烧41度，额头烫的吓人。我 赶紧找来值班医生，医生说可能又出血了，赶紧去做CT。我和妹吓得不行，来不及穿袜子，套上鞋子。把我妈裹的严严实实推着病床往CT楼跑。腊月的风啊，吹得人脸上生生的疼。我们姐妹俩似乎麻木了。心揪着只希望我妈没事。
到了CT室问题又来了。因为我妈有170多斤，我和我妹加起来才180多斤。根本就抬不动我妈。医生和护工两人还真不错，看我们姐妹这个囧样。搭把手把我妈抬到CT床上。（在这里我要表扬一下如皋那的医院。因为我妈是如皋人后面我们转到当地医院看的。在如皋医院抬病人的时候都是连床单一起抬。床单收力均匀。抬病人就轻松多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是后话。）
结果出来了，不是脑出血，我和妹松了一口气。是出现了并发症脑梗，所以才会发烧。如果烧不退，问题又很严重了，回到病房，医生给挂了退烧和消炎等等的水。把最大剂量的药全用上了。同时让我们签了病危通知单。到了第二天早上，主任查房，告诉我们如果这次烧退不下去，医院也无能为力了。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水一直挂着，9点，医生又喊我在病危通知单上签字。我已经麻木了。不知道怎么办了。
晚上，护士来催交费。说14万早没了。让我妹去刷了5万。我们无暇去管这些，心里只一个念头，我要我妈活下去，哪怕卖房子都在所不惜。
高烧持续3天，到了第四天，降了2度，39度左右。一直烧着，但平稳了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账单也从每天的一万多变成每天6千左右。
我爸，哥，妹和我四个人白天晚上轮流来医院，照顾我妈。因为昏迷不醒，所以比较麻烦。2小时翻身，换垫子。24小时雷打不动。每次都是护士定点来喊我们一起搞。
这种低烧持续4天左右，我按捺不住了，通用南京的医生朋友。什么办法能让烧退下来呢？后面医生朋友介绍一种中药丸。安神醒脑的，大概5千多一盒。我让老公买来试试。不敢告诉哥和妹，我和爸趁他们不在时通过鼻饲偷偷地喂下去。也不知道是这药管用了还是我舅舅找的看风水大师作法有用了。反正烧是退下来了。费用也降成每天3千左右。
医生很欣喜地告诉我们，危险期过去了。但是，人为何不醒呢？相比之前，我妈还是有进步的。眼睛会看人，挠痒她知道缩脚。但大部分时间在昏睡状态。
妈 的脑梗在左脑，影响她的语言神经。所以即使醒来也不一定能说话。我们想，只要她醒，不会讲话没事。活着就好。
一晃快一个月了，我妈就维持现状。偶尔醒醒看看，但没有知觉。因为床位紧张，医生让我们出院到当地医院看。毕竟农保可以报销一点费用。我的同学在如皋康复医院，他派了辆救护车把我妈接过去了。出院结账，我哥用了12万，我妹用了7万。一个月。没有开颅，只做的介入手术。
到了康复医院。就用南通医院开的那些药方，每天消费降成了6百左右。但是我妈根本做不起来康复，人根本坐不起来，即使勉强把她按到轮椅上。她的头总耷拉着，根本没有力气。所以，只能躺在床上坐针灸和按摩。同学说我妈不醒，是因为颅内有压差，所以醒不了。但是不急，肯定会有办法的。他一直积极的安慰着我们。说他们院有个植物人都康复醒了。
我不愿意守株待兔。我带着我妈的片子来南京找专家。脑外科的医生看了片子后建议做一个引流手术。就是从背后放一根管子，让脑子里的水能引流到肚子里。
我和同学商量一下先从康复医院转到如皋四院，神经内科的医生不同意做手术。说我妈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折腾。我哥妹都不希望做手术。我赌气的想把我妈接来南京。
转机来了。上海专家来如皋会诊，我让我同学把专家请来病房。他和南京医生说的差不多，做手术。我妹正好也在。她立即电话我哥，基本确定的手术时间。我先去交了6万元钱。
手术很成功，我妈真的第二天就清醒过来。睡觉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少。能坐起来了，头不耷拉下来了。但就是不会说话。认识我们，会点头示意。这对我们来说太高兴了。
我没事就把她拖到轮椅上推下楼转转。
因为我妈的血糖高，刀口不容易愈合，天气开始也变暖和了，伤口的肉都烂了，没有办法，把烂肉割掉，又重新缝合了一遍，这样反反复复，20多天，我妈的刀口才彻底的恢复。我们才又转到康复医院去。
左脑脑梗，会影响她的右手，右脚不太灵活。有一天，我给她穿衣服不小心弄疼了她。她“哎呀”一声叫出声来。还向我使劲瞪了一下眼睛。这意外的惊喜，我乐的跳了起来。后面情况越来越好，拔掉鼻饲管，能自己拿东西吃。拔掉尿管。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做康复疼会打按摩医生，不肯做蹬腿等。后面就是闹情绪要回家。这一晃就是快4个月了。我的医院生活也圆满落幕了。这期间的酸甜苦辣不是我这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现在，我妈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和病前没法比，但是生活能自理。语言功能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很知足。
在医院的这三个多月。经历了各种大事、小事、生死离别。我总结几个印象深刻的：
1.大年三十12点外面鞭炮齐鸣，病房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突然外面转来哭声，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在饭桌上倒下，送到抢救室时，人已经没有呼吸了。但家人不死心又连夜送到上海。从家人的装扮可以看出家庭条件很好。不差钱。随着哭声越来越大，我感慨道：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有什么不能有病。平时多保养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别说生病了你不治，有时候你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和我妈一样昏迷不醒，自己能选择不看吗？家人忍心不管吗？
2、第二件事儿就是我妈到如皋去做小手术的时候，同病房的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再婚家庭的。因为撞她的车跑了，所以她要自己掏钱看病。婆婆老公舍不得钱催着她出院，等好拆线时再 来医院。甚至连饭都没有吃的，医院定一顿饭吃两顿。我看她可怜，经常给她多打一份，买东西也给她带点。可就是这个女人，趁我推我妈下楼转的时候。把我包里面的现金都拿走了。因为她下午就出院。等我吃完午饭发现时，她们已经走了。还好，就2千多元。我不竟感慨：人呀，再穷不能志短。尤其是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最亲的人舍不得为你花钱。做一个经济独立的人尤为重要。
3、在我妈住院期间，因为我长时间不在家孩子沉迷游戏，甚至夜里12点都不睡觉。有早恋倾向。作业也不做。没办法，我只好回宁几天，期间找人来照顾我妈，一天要200元。再加上我妈的医疗费用。一个普通家庭根本就承担不了。还好，我们家有兄妹3人，费用还不算高。等我们自己都老了，一个孩子4个老人怎么办？谁来照顾？为了不拖累孩子，我妈出院后，我立即为我爸和我们全家买了保险。不为别的，就是趁自己现在能挣点钱为后面老了或者病了，少给孩子添麻烦。当然不麻烦是不可能的。
我记录下来这些，只是想告诉自己。人在疾病意外面前太脆弱。要过好每一天，不辜负每一天。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好好的离开这个世界，尽量不麻烦家人。干干净净来，毫无遗憾的离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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